仲春日,雁州城连绵芳菲数里。
凌当归懒洋洋地倚在床边,透过镂空的木质窗棂,一边吃着新送来的蜜饯,一边瞧窗外一片繁花似锦,欣欣向荣,偶尔有路过训值的士卒,皆神情整肃,步伐有力,与曾经松散成杀的官兵模样截然不同。
这些时日,祁王训练士兵,他也跟着在练。也不知这些士兵,能否抵挡住京城的强兵能将。
凌当归出了会神。
直到闫庚替他包扎好伤口,小心地拢好衣袖,道:“俗话说‘月棍年刀久练枪’,枪灵活多变,本就难学,世子不必气馁。况且世子尊贵,何必去练这些打打杀杀的,还容易受伤,我……我会保护好全世子的。”
“世子?”闫庚瞥见凌当归若有所思,也不知听见他说的没,思来想去,闫庚鼓足了勇气出声,“世子可是在想……陆观南?”
凌当归冷不丁听见陆观南的名字,愣了愣,转头看他:“你刚才说什么?陆观南怎么了?”
闫庚慢吞吞地收拾沾了血的布条,心中划过酸涩,话到嘴边却又卡住,不知该怎么表述,只得摇摇头,笑得有些勉强:“没什么,就是不知道陆观南他现在怎么样了,当初流放的时候,他突然不知踪迹……”
凌当归有些意外,没想到闫庚竟还挺关心陆观南的,看来这小孩心思颇为善良。
凌当归想了想,隐瞒下陆观南的行踪,只当他偷偷逃跑了,蹙眉愠怒道:“他要走,本世子也拦不住,随便他吧,不过真是便宜他了,逃过了流放一劫。”
闫庚张了张唇,却总觉得世子内心好像并没有表面上的那样愤怒。
凌当归见这小孩突然变得傻乎乎的,又见他手指好几个冻疮还没好,心想跟着他也是可怜。
因光阳侯遗信,凌当归收留了他,本说着让他跟在自己身边,至少吃穿不愁。可好景不长就发生了流放事件,流放的时候闫庚却还一直悉心照顾他。
凌当归自然心中感动,也有些自责,这几日事务繁忙,竟差点把他给忘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柳卿那边还有冻疮膏,我回头去要几盒给你。还有,闫庚,你如果想走的话,本世子随时都同意,我有想法让你金蝉脱壳,决不会牵扯到你。”
谋逆大事,非同小可。而闫庚一不是祁王府的人,二也不是雁州受苦受累的百姓,没必要掺和到这趟浑水里来。
闫庚听了这话,却脸色大变,当即跪了下来,言语都结巴了:“可是我、我做错了什么?世子要赶我走?”
这么大的反应,倒是吓了凌当归一跳,“哎,你……”
闫庚眼圈泛红,既别扭又坚定,“我的这条命是世子殿下给的,自见世子殿下的第一日起,我就暗自下了决心,若世子殿下需要我,我一定为殿下冲锋陷阵,若世子殿下不需要我,那么我在殿下身边做个奴隶,总之,总之……能在世子殿下身边就好。”
闫庚好像都快要哭了,握着拳头压抑激动的情绪。
凌当归赶紧让他起来,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我知道你想报恩,但此事非同寻常,你可想好了,跟在我这里,风险很大,若篡逆失败,只有死路一条。”
闫庚固执道:“不管成功失败,世子殿下在哪,我就在哪。”
“……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凌当归感慨闫庚的知恩图报,但丝丝缕缕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待他多想,风絮便来传信。
“殿下,王爷已收到消息,约莫三日后的卯时,陛下御驾雁州城。”
卯时?
大概早上七点多,连夜出发,看来这天熙帝真是走火入魔,丹药磕得神经错乱了。
“好,你转告父亲,韩楼与周老丈那边交给我,让父亲与邵覃、丁不弃继续训练士兵。”
“是!”
凌当归拣了最后两颗蜜饯吃掉,随手拿起桌案上的剑,别在腰上,踩着普普通通的靴子出了门。
闫庚连忙跟上。
*
雁州府,昏暗的监牢终于又透进了一丝光线。
韩楼右手不停地发抖,他用另一只手按住,然而另一只手也颤抖得厉害。
凌当归步伐轻慢,但在寂静的监牢里,显得极其明显而有节奏感。
韩楼的眼皮也开始疯狂跳动。
他甚至不敢抬头,暴雨似的恐惧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脚步声在他面前顿住,随后是一声轻笑。
“韩小公子,怎么这般惧色?”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