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
眨眼间,去年还稀罕的盛京春海棠,如今已遍植锁春堂。远远望去,堆粉砌玉,一片粉雾缭绕。
海棠娇艳,恰逢春雨霏霏,沾了雨水的海棠花瓣格外明艳娇妍。锁春堂内栽植多是名品海棠,每株都有专人侍弄。一年四季精心养护,花开时自然格外娇艳,细品之下有股淡淡清香。
园子里两个身形粗壮的婆子,分别手持一张笸箩,在树周捡拾雨水打落的花瓣。台阶前站着头梳双髻的圆脸丫头,看她衣着应是府里的二等丫鬟。
看见圆脸丫鬟,婆子忙停下手里的伙计,躬身讨好的问:“琥珀姑娘。”
琥珀眉目间有种明艳的活泼,听到婆子问候,微微敛了神色,淡声说道:“小姐吩咐的可做好了?”
婆子再度躬身,有些诚惶诚恐的模样说:“仔细办了,赶巧琥珀姑娘来了,劳烦您检查检查。”
琥珀接过笸箩,捏着青白玉小匙小心拨弄几下,似是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婆子退下,将花瓣放入豆青莲纹盘中。
门口行了礼,茂儿掀开竹帘一边,琥珀弯腰进门。
琥珀端着豆青莲纹盘站在珠帘外,抬眼就看见钱二小姐背对着珠帘端坐于西洋琉璃镜前。大丫鬟绿墨手捧紫檀如意纹牡丹妆匣站在一旁,黄翘手持绿檀梳正为小姐束发。红袖小步走近,素手分开珠帘,轻声细语说了句什么,伸出双手接过豆青莲纹盘。
“是什么?”
红袖皱着鼻子轻嗅,很是认真的回答:“二小姐,好像是海棠花瓣。”
钱二端坐在镜前,心中满是烦躁,听了这话诧异道:“弄这些做什么?是我要的么?”红袖一时间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摇摇头。
绿墨闻言微笑地看着钱二,柔声说:“小姐,奴婢原先在家乡之时,伺候刘小姐,她的奶娘说是宫里出来的调香高手,可怜自己手艺无人传承叫奴婢一味宫中秘方,海棠香散。但北地苦寒少有海棠,没想到承蒙小姐搭救,看到锁春堂遍植海棠……奴婢一直想报答小姐,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偷偷吩咐下去。还望小姐责罚。”
话音未落,径直跪在钱二脚边,低眉告罪。
钱二心想啊,演得倒不错。于是也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学着那戏文里后娘的口气,温声说:“哪里的话,你惯是可心,为我着想知恩图报,何来责罚一说?快起来吧,耽搁了请安的时间可不好了。”
双方都是十八线演技,到也看不出对方斤两。这出戏,就这么双方配合和谐友好的落幕了。
请安,也是前几日定的新规矩。但是钱家现在是商户,往上数几代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
没办法,钱大老爷要风雅,大家只得陪着扮风雅。也不能说大家,至少孙姨娘和新妇罗小姐不是扮风雅,孙姨娘也都知道,有个空壳子罢了。罗小姐可完全不同,世道愈发混乱了,皇帝都逃到南边来,罗小姐家中北地大家出身,落难逃荒途径广安暂时落了脚。照理说大家族么,怎么着也不会让女儿跟商人扯上关系。可现在这世道变了呀,没钱果腹,又听说钱大老爷是这广安的首富,两家见了几回双方诚恳有意,这事也就这么成了。
罗小姐,啊不现在是钱夫人,贞静贤淑女工主中馈样样没得挑剔。自打她嫁入钱府,丫鬟婆子仆从管事都规矩极了,没一个敢惹是生非。这样的场面自然大家都满意,只除了一人,孙姨娘。
只等着自己生了儿子就抬作平妻,没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偏巧钱大老爷就遇上落难的罗家了呢?
钱二一想到这时孙姨娘只怕是:打碎牙齿和血吞,强作好脸笑迎人。心里头快乐简直跟上元节里广安放烟火似的,一波接一波。想到这,钱二有些忍不住,一时间忘了自己在哪,噗嗤一声笑出来。
身姿端雅,身着遍洒金红缂丝花罗衣,面容姣好温和端雅的钱夫人听见笑声,微微侧脸看向钱二,声音平淡却透出一丝生硬的亲切来,说:“芸娘,还是这样活泼的性子,真招人疼。”
钱二一惊,霎时收起了满身的得意忘形,略微有些尴尬,捏住手里的罗帕轻声细语:“请母亲恕罪,芸娘,芸娘有些……”脑容量不大,遇到这种紧要关头,竟然编不下去了,急得一身汗。
就在此时,“呵。”耳畔传来一丝作弄的笑声,循声望去是个身着葱绿四合连云纹暗花褙子的豆蔻少女——钱妙芙。要说起钱妙芙和钱二的争斗,那可真是多的说不到头。原因很简单,钱妙芙是孙姨娘所出。孙姨娘钱二两个互相看不惯,钱妙芙也自然看不惯钱二。
这一转瞬的功夫,钱夫人自然也听的一清二楚,放下钱二这头,偏过头面容沉静,声音却透出一丝严厉说:“芙娘!”
钱妙芙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瞪了一眼钱二,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倒也有些不知所措。
钱夫人没有轻易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