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风冷，钱二拢了拢披风，又缩缩脖子，身后的红袖见此连忙伸手接过铜鎏金香炉。碧竹小步上前，伸手扶住钱二。

钱二略微侧脸，又很快扭回头，悄声询问：“那位嬷嬷还在么？”

“不在的！”碧竹低声回答。

钱二松一口气，心想拿我作筏子，一根大棒一颗甜枣的手段，竟也拿出来用，不怕过时。又想，这位新夫人手段高低暂且不论，倒是孙姨娘面子里子都丢净了，倒是为我报了仇哈哈哈。欢欣鼓舞，不行这好消息得跟姐姐通禀一声。

竹喧苑，风动竹林，寂然无声。

大门紧锁，钱二围着院墙绕了几圈，又是学鹅叫又是说人话，都没人应声。心下默念，看来姐姐不在啊。无奈之下，只得回到锁春堂，想着明日再来。

可惜，这世上计划总是比不得变化。先有钱夫人请女夫子前来，不只是什么大家规矩，新夫子教导的方向从坐卧出行到进食饮水，没有一处可以偷懒。又是原先的课程不停，这一番课程教导，钱二觉得考状元费的功夫也不过如此了。

这一耽搁，待到熟悉了种种课业，已经过了半年之久。

当然，这半年间也并非完全抽不出时间来，只是钱二有空，姐姐在山中。姐姐回到这俗世中来，钱二又被绊在学堂。

终于，等到钱夫人重阳节广邀好友办菊花宴之时，夫子终于停了课。钱二派红袖略一打探，姐姐正好在。钱二喜不胜收，随意吩咐几句，三两下收拾好绣棚。换了秋海棠褙子，挽了百合髻，一通收拾打扮之后出了锁春堂。

“竹喧苑，备好时令果子，探望姐姐。”

“是。”碧竹，红袖几人应声恭谨答话。

红袖捧着三层竹编食盒，小步跟上，没成想钱二突然停下了脚步。红袖措手不及，踉跄几步幸而停住了步子。碧竹陪伴钱二左右，身姿挺直，听到声音只是侧脸看了身后一眼，复又低下头。

钱二站在湖边，湖畔小径是各色鹅卵石铺就而成，色彩各异童稚可爱。广安一年四季雨水颇多，每逢早晨湖面上总笼着一层薄纱似的雾气，湖那面植满翠竹，茂林修竹间掩映着一片琉璃瓦。春风轻抚，竹叶随风摆动，打眼望去恍若神仙洞府。

这厢景色独佳，美轮美奂。钱二却想，姐姐住在这里，身子骨不佳又邻水，夏天凉爽也就罢了。这天气一旦冷下来，难免寒邪入体。得想办法劝她搬离这边，才好。

叹了口气，心知自己那老一套说教恐怕起不了作用。

碧竹听见这轻声叹息，心里一动莫非小姐又愁上了自个的课业，她想了又想，还是出声安慰：“小姐，前日夫子不还夸赞您，聪慧有礼，心思纯净。可见，您的聪明是举世皆知的，更何况……”

钱二听前一句还想，碧竹这丫头是想岔了。但心中仍是颇感欣慰，只是这欣慰二字还没酝酿出来，那举世皆知就钻进耳朵里。顿时浑身一哆嗦，惊吓之余赶忙摆手制止，说：“并没有！”环顾四周，又补充说：“碧竹，你说你，你怎么学习比我还差！举世皆知能这样用么？何夫子听了都害怕。”

红袖围观了一切一脸蒙圈，心想举世皆知没错吧，小姐的确是很聪明呀。可她没敢说出口，大着胆子一瞅，小姐脸颊通红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羞涩。

碧竹挨了训，想反驳又不敢吭声，要知道二小姐的确不会体罚下人，可她会惩罚犯错的人帮忙代写夫子布置的功课，唉，学习好苦。

钱二看着碧竹不服气的小眼神，以及红袖一脸赞同没错，闪闪发光分外坚定的眼神。

深深地再叹一口气，得亏没别人在这里，不然脸都丢到广安城外了。

竹喧苑，坐落在整座钱府布局之中极为偏僻的一隅。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时不时就看见几片腐败的落叶，偶尔还有些不知名动物的粪便间杂其中。漫步其间，难免有几分萧条之意。

穿过疏落有致的竹林，抬头但见上书三个飘逸大字：竹喧苑。整座院落砖雕精致，镂雕或有梅兰竹菊，抑或王质遇仙等神话典故。黄翘见了极为稀罕，细细看了赞叹不已。钱二示意，红袖黄翘自去玩耍。她自己目不斜视，快步走到门前，轻叩几下。

木门吱呀一声，探身出一个不足十岁的做道士打扮的童子，那童子头梳双髻，小脸圆润表情却极为严肃。

双髻童子作揖，请钱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