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那樱花瓣似乎也已经飘不过远岸,相隔着山海再去眺望始终牵挂着的人影。
钟离沉默着再度回头端凝着八重神子时,那眼眸底除了由衷的震怒以外,也仅有黯然了。
他似乎也已经寻不出太好的词,来形容眼前仍是眼露红芒向他戏谑笑着的八重神子。
那双带着疯狂与冰凉寒意的狐狸美眸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是一双不会为任何人后退的眼睛。
兴许这世上的大多数的人,反而都竟然不如眼前这不知为谁而不惜于刀尖上舞蹈的疯狐狸这般敢爱敢恨,敢于神明如此对峙的吧。
只可惜,这样耀眼的灵魂却依旧选择了自甘堕落,都敢笑着这般踏着一地鲜血编织的红毯直至绞刑台,一路也不为谁停步回眸。
“……你做这样的事情,不畏报应么?”
贯虹的枪锋点落在地,蜿蜒的裂纹让这影向山都在微微颤抖着,发出沉闷的鸣响。
在钟离的眼底,此刻八重神子的生息已经如风中摇曳的烛火那般将息未息。
那如此笃定轻狂的讥笑,反倒是已经在期待着死在他手底之后,那接连不断的追究纷至沓来。
闻言,八重神子仍是不为所动,那被鲜血染得分外妖艳殷红的绛唇轻抿,风情万种的狐狸眼眸却忽然暗淡了数分,只是轻轻咳着。
“怎么……这很重要么……”
她强撑着那恐怖的威压,抬起头看着钟离那仍是古井无波的神色,嘴上却仍是不饶人。
“岩王阁下,再不取我性命可就要来人了,被太多人撞见你的模样,身份可就藏不住了……还是说你想看一眼我向你摇着尾巴求饶的模样?”
她无声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像是感觉到几分凉意那般缩起身子,在神樱树下颤抖着急促喘息。
却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那本就重伤方愈的身躯根本经受不起这样接连的伤害与此刻仍是在不断持续的威压,玉手则紧紧地攥着一把樱花瓣。
“那不好意思……我没有尾巴哦”
八重神子的声音已经很微小,只是低垂着眼眸将那樱花瓣虚弱颤抖着攥起,向钟离的身上撒去。
而直到那些花瓣就要落到钟离身上时,他却已经沉默无声地回头离开,不再理会她的存在。
兴许在钟离看来,此刻已经没有需要把她直接杀掉的必要了,倒不如就这么放着她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淌,直至最后忏悔着无声泪下。
“你把璃月港看得太脆弱了,诚然如你料定那样,我无法把巴尔泽布性命留下……”
钟离的声音落得很冰冷,很是凌冽。
“但是,你尽管可以掂量……在你走后她能否应下璃月经年累月淤积的怒火。”
那伟岸的身影亦是于下一刻从这影向山上骤然消失,只有高速奔走时撕裂空气带来的轰鸣声,仍是回荡在原地绕树三匝。
如他笃定而又饱含杀意的声音,掷地有声。
……
“……对哦,那我还不能死呢。”
八重神子呢喃着,涣散的眼眸轻轻颤着。
只是半睁着不肯闭上,也只是抿着唇轻笑着,倚靠在这神樱树下轻微平复呼吸,那恐怖到似乎不会磨灭的意志力,替她撑着。
她竭尽全力地伸出手,把那藏在身后樱花瓣下面的一颗神之心缓缓拾起,紧紧攥在了手心。
“再……撑一会,还不能死……”
“还不能……阿影还没回家……”
“还没有……带油豆腐给我……”
她的身体渐渐停止颤抖,细碎的呢喃声也只有她自己能够听清,笑得如此动人好看。
“我什么……都可以做,都无所谓……你是……我活着的意义,我还不许死……”
如钟离所料那般,一定会落下的泪滴如此晶莹,可其中却仍是没有丝毫悔过的颜色,只有因思念与拼命的灵魂在竭力地呐喊。
“还没有……看你……摆脱这比强大又不讲理的……命运……不可以……死掉……”
那强撑着还在不断搏动的微弱心跳,如此渺小无力,如此执着着与死亡对峙着,不肯停息。
……
璃月港,紫色的雷暴席卷在半空中不断盘旋。
此刻的轰鸣声随着细碎的惊雷,让那地面都蔓延开裂缝,碎石如落叶般不断挣脱悬空。
“摩拉克斯——!!给我滚出来——!!!”
影仰天嘶吼着,那绝美的俏脸上此刻已经被泪水浸得通透,凌冽的杀意与怒火占据了眼眸。
就在她攥紧着那由雷霆构成的长剑如精神崩溃般指着璃月港,喘息着就要迈步的前一刻。
那怀抱里忽然有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这么呜呜哭着,用那小脑袋瓜拼命抵着她不让她前进。
“妈妈你住手!!获斗跟你走就是了!!跟你走就是了——!!不要伤害大家了!!”
那颤抖沙哑的哭吼撕心裂肺,祸斗此刻那钴蓝色的眼眸已经饱含着痛苦紧闭,流不完的泪水带着的淡淡温度浸透了影的心扉。
“我可以回去任大家打骂的……我不会再逃跑不会再反抗了!!我可以想办法不翻剩饭吃,可以不吃饭……可以睡在草地上的……呜——!!”
他的身躯一直都在打颤,每一次雨滴溅落在他的身上时,那分明就已经被封印住的情感都像是被撕裂开一样,如此毫不留情。
那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沉的痛苦与悲伤,都像是在道歉,在绝望地求饶着。
而那些话语,只让身前的倩影如遭雷击,恍若她的耳畔里唯有着不禁的轰鸣在缭绕着,不断地刺激着她已经崩溃的神志。
影颤抖着低垂下头,嗫嚅着唇恸哭着,透过朦胧的泪水看着仍是在用小脑袋抵着自己,想要把自己推出璃月港那拼尽全力的模样。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不会有人敢这么对你了……他们都知错了,妈妈已经不当雷神了……”
她不知所措地想要辩解着,可是现在完全已经神志不清只会哭喊哀求的祸斗已经听不清她的话。
“你听话,妈妈可以帮你治好你的手脚的,妈妈先把你脑海的封印解开,不要害怕……”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伸出手无比温柔而又小心翼翼地轻轻揉着祸斗的小脑袋瓜,在解开着什么。
就在她终于可以伸出手身出另一只手给祸斗一个最简单的亦是她最想给对方的那一个温暖的拥抱去安抚他此刻拼命挣扎的心绪时。
那已经伸出的那只手,于下一刻就被谁紧紧抓住,骇人的力道完全不允许她再度动弹。
周遭的地上的雨水都被层层冰霜蔓延冻结,翩然出现的高挑身影白发飘飘,声音轻柔动听。
“……小师弟,别怕,二师姐来了……”
申鹤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祸斗的脑袋瓜,将他轻轻抱在了怀里,另一只手则是紧紧地攥着影的臂膀,那恐怖的力气竟然止住了她的动作。
“乖……不哭,问题师姐都会帮你解决,只是现在你先躲起来好么,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