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乙如钢钳的手抓住郁凉两只胳膊,绳索一套一拉,干脆利索。
衙差甲大手一翻,墨鱼肚皮朝上,松散的双手被粗暴抬起,不粗不细的绳子绕了好几圈儿,勒紧提起。
郁凉微微张开的双唇往一边扯了扯,紧闭双眼的墨鱼如行尸般随着前头的牵引移动,不对,他不是一般的行尸,腰会弯,长腿还会拧麻花,经过身边时,冲了她一鼻子鱼腥味儿,郁凉本能的闭了会儿气。
走出房门,甲乙衙差随手拿起门墙旁搁置的两把木柄白纸伞,撑过头顶,拽紧手里的绳子,牵着郁凉和墨鱼往雨中走。
往门外走。
往七拐八绕的大街上走。
往敞开的红杉门头上顶着“槐安县衙”的衙门里走。
一路上斜风淅雨,郁凉低着头,以期保护眼睛上方所缚黑绫莫要淋的太湿,这一紧要念头占据了她整个思绪,直到一步踏上眼前青白细石铺就的台阶,感受不到雨水的打落后才暂时抽出几分清明,抬头的瞬间身体被大力推向前,原是衙差乙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后。
显然,时间很晚了,县令大人当是早早回府陪夫人孩子用晚膳了,自然不可能就地立案,只能等候提审。
“槐安狱”设在衙门大堂的右口角,方便提审犯人。
甲乙衙差各自扯下腰间的一块令牌,白底黑字印着“衙差”二字,两旁的狱守验明后,有条不紊解下别在腰间的钥匙,打开半圆形漆红门上的两重锁,“哐啷叮当”的声音穿破了层层雨幕,诡秘如黑白无常索命的铁链有了灵识,发出一阵锈迹斑驳的阴笑。
狱门没有门槛,这是否意味着人间地狱等同阴冥地府,公平公正有来无回?
郁凉无声嗤笑,鼻腔再次被鱼腥味儿填充,她侧偏过头,墨鱼虚浮的双脚一走一停,身子依旧前倾,湿漉漉的墨发成股滴水,看不清的眼睛下方蒙了一块黑布,紧紧贴在脸上,隐现五官的轮廓。
“打开地牢!”
这道敲响丧钟的声音盘旋在郁凉耳畔的时候,她猛地收拢魂魄,转头聚神凝视面前已经着手拧动厚重大石板上机关的狱守,死亡的气息从脚底瞬间涌上头顶,全身的毫毛不自觉竖起。
虎穴地牢,筑于地下,形像虎口,惩治流氓宵小、行凶作恶之人,一旦入内,大都“站着进,横着出”,饶是胆大妄为的亡命之徒谈之也会色变,近之腿软,何况郁凉一个刚刚步入双十加二的女子。
重点是一入虎穴,便等同于死刑,再无申辩喊冤的权力,谈何提审?
“下去!”狱守的命令沉厚森冷。
“衙差大人,民……唔唔……”郁凉才张口,衙差甲迅疾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布团,钢钳手捏着她的下颌,堵死了整张嘴,火辣辣的疼痛油然而生,伸冤的话尽数夭折于腹中。
墨鱼率先被推下去,郁凉随后跌跌撞撞走下被油灯照亮的数十层陡峭石阶,身后的大手推着她继续往前走了两丈远,停在仅有的一所牢房门口,狱守旋开眼前这道只比郁凉低了一个额头高度的石门,顺手拔了她口中的布团,再次大力推她进去。
石门在她和墨鱼先后进去的空档悄然紧闭。
为了给他们一个适应的过程,狱守点亮了石壁中央凿洞里搁置的两盏油灯。
被大力推进去的郁凉冷不防踏上一具硬邦邦的身体,来不及收力,又扑倒在紧挨着的另一具身体上,索性这具还柔软些,思及此,她顷刻抬头,慌忙中撑着身下的人站起来,直直靠在后头紧闭的石门上。
这所牢房很大,长约十丈,宽两丈,四方墙壁均由细石混凝土砌造,地面潮湿泛着暗红色,没有铺垫的杂草,且横七竖八躺了不下十人,酸腐味儿比之墨鱼身上的鱼腥味儿过犹不及,闻之作呕。
念及墨鱼,郁凉转而寻到不远处蜷缩在墙根儿下打着摆子的人,真正恍若搁浅的一条鱼,不断扑腾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