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宅院中的杏花开得正好,可旁边的梅花却大片大片地凋零在这简陋的院落。
乍暖还寒的春风徐徐吹来,桓温站在杏树底下,不由地吟咏道:“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
他想,这花的繁茂与凋零和这世上的人有什么分别。
家宅还未荣耀过就已经匆匆失去光芒,家中本来就少的长工已经一个个离开,这个家也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
这边,管家徐福正在和孔氏请留,“夫人,您就留下老奴吧,我这把年纪了,就算离开这里也只一人终老乡野,况且老爷于老奴有恩,恳请夫人恩准。”
“也罢了。”
孔氏无奈叹息,“你今日就收拾好细软陪同温儿去玄武拜祭弘农太守吧。”
“谢谢夫人,老奴这就去。”
徐福肥胖的脸笑起来显得圆圆的大眼睛和院中摇钱树一样喜感,春风一吹,恍若一串串铜钱哗啦作响并闪烁着斑斓的阳光。
“小郎君,我们这就出发吧。”徐福背着包袱,站在屋外笑着请示桓温。
桓温回头看着门前的母亲和弟弟们,淡笑说道:“母亲请放心,孩儿拜祭弘农太守之后就赶回来。”
说罢,他拍拍弟弟们的肩膀,“回来给你们带好玩的,平日里听母亲的话,切莫胡闹贪玩。”
“阿兄,我也要跟你去。”
年仅七岁的三弟桓豁连忙追了出去,抓住桓温的衣角央求着。
“豁儿乖,等为兄回来陪你玩六博”桓温俯身低头凑近桓豁耳边轻声笑道,桓豁一听喜笑颜开拍手叫好,桓温把他领到孔氏面前,“母亲,孩子这就走,还望多珍重。”
“好,你就放心去吧。”
孔氏用手帕捂住不断涌上来的咳嗽,略带病倦的脸微微露出笑意。
他们带着为数不多的盘缠,一路从宣城出发前往建康玄武湖。
桓温穿着一身白色大袖的宽长衫,走起路上飘飘间竟别有潇然超脱之举,映着着年轻俊朗的面容,自有一番雅士的风采。
桓温只知道这魏晋时期,文人雅客最流行的服饰就是褒衣博带,如今得以亲身体验一番,才知道这男人穿起袍襦裤裙来也不亚于女子。
正当桓温想到傲视礼法的刘伶纵酒脱衣在屋内,有人看见就责备他任性。
可那刘伶却说,这天地是他的房子,这屋子是他的衣裤,你这位仁兄跑到我裤子来是何故啊。此时,徐福已经叫了他好几声,见他不应一声便着急得出了冷汗。
徐福怕极了小郎君入了魔障,就在徐福求桓温老爹保佑时,桓温出了自己的冥想世界。
“福伯,还有多少路程才到建康啊?”
桓温走到路边的小店坐了下来,准备稍作歇息。
“回小郎君,只要我们从河口渡头顺江直下不过三日便可到建康。”徐福给桓温倒了一杯茶,笑着道。
周围来往人不多,但只要经过这里大多会在这个乡野小店停顿休息。
有钱的商贾或士人会叫上一碗汤饼或几个馒头,没钱的也讨碗茶水喝。
“兄弟,你这是赶往哪?”
一个商贾打扮的人询问着同桌的一个老汉。老汉喝了一口茶水,悲叹道:“我是从建康跑出来的,现在建康乱着呢,你们可千万不要去趟这浑水。”
那位四五十岁的商人惊异地问道:“老兄,这可怎讲?”
“客人,你有所不知,这建康早已经早已经被苏峻带领的叛军占领了,你们现在去可不是送死么?”那老汉摇摇头道。
“唉,这真是匪夷所思,当年永嘉之乱时,这苏峻乃是流民帅领,他集结义军带头修筑城防,如此正义凛然,光明磊落的一位将军,竟做出了反叛之事。”
一位青年书生面带惋惜轻摇折扇之间发出连连的叹息。
又一位在旁边自斟自饮的壮士突然冷哼一声,他将手中的碗重重的敲在桌子上,“鬼话连篇!简直荒诞至极,苏峻大将军平定‘王敦之乱’是铁铮铮的事实,说他是叛军说何等荒谬?!”
“小郎君,不要听他们胡说,苏峻是个大恶人,如果不是他叛乱在先,”管家徐福急了起来,“老爷也不会战死。”
此时,正在啃馒头的桓温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敢情他娘是要他去送死,现在建康还未收复,就急匆匆要他去拜祭什么故人。”』
桓温琢磨着,家徒四壁,回去也无济于事,这出来或许还能混口饭吃。
他打定了主意要去建康闯一闯。
“哎,这位小兄弟,你年纪轻轻跑出来干嘛?”那位老汉随口问了一下同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我爹和我兄长都战死,我娘前些天也病死了,我这是去给我爹和兄长收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