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做,值得吗?]
使人感到无尽恐惧的黑暗中,一把冰冷的声音如是问道。
汗水打湿了女子的双鬓,沉重的呼吸一下下地拍打她的胸腔,刺痛着她的肋骨。
她祈祷,她恳求,她希望正在说话之人,能够停下来。
但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你待她如此,她知道吗?]
“不要……不要再说了……”
[她不知道,她完全不知道。]
冰冷的语调,依旧在平静地述说一个残忍的事实。
[她不清楚你对她的感觉,她根本不知道你为了她到底付出了多少……]
…………
“不要以为你有什么可以瞒得过我的眼睛,那个女人的儿子,你绝对不可以再接近,否则他的下场就只有――死!”女子如是道,声音冷得如同连流动的空气都要凝结成冰。
“娘……”清冷女子湿了眼眶,美眸中有泪花闪动着。
“你要做的,是好好走娘亲为你安排好的路……你已然不小,你有大好的前程,以后为娘的就是你的,我决不允许你自毁前程!”女子一个凌厉的眼神向清冷女子投去。
清冷女子内心有些畏惧,避开了她如刀刃般锐利的目光。
“如果娘亲说的大好前程,是要婧儿嫁与那窦将军之子为妻,婧儿……情愿一死。”清冷女子轻轻倒吸一口气,用平静的语调诉说她的抗拒。
对此,女子以一声冷笑回应:“你打小就跟着我,我原以为,你会是我膝下三个儿女中最为懂事的一个,如今想来,也不过是如此。”
“想必你也知晓,那位窦副将手中兵权紧握,他的为人尚且还算正直,无奈为官之道还是过于狡猾,他的立场不定,始终是个问题。”女子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唇间带着一抹讥意,“你爹虽为大将军,兵权却几乎被此人瓜分了一半去……换句话说,你爹与丞相现在的局面就像一把正努力保持平衡的秤砣,此人正是打破平衡的关键,如不能拉拢他,一旦让他成了丞相的人,我们这将军府,必死无疑。”
“联姻并非万全之策,却是最快速的法子。何况窦将军之子一表人才,也算是人中之龙,与你勉强也算是般配,联姻一事若是谈拢了,相信拜堂之日也不会太远,你准备准备。”意味深长的一瞥,让被盯之人寒透了心。
“你,也正好死了那条任意妄为的心。”或许这句话才是重点,女子无声的冷笑更加}人。
“娘亲……”清冷女子欲要强忍住落泪的冲动,但是心中的酸楚已经突破了她忍耐的防线。
她泪如雨下。
想到要被迫和心爱之人分开,她此刻想到的,竟是与那人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你便是我二姐?”记忆中那胖胖的孩童好奇的眼神,她依旧记忆如新。
当时那孩童用着幼齿的口音,说出了一句她听了想直接用刚学的掌法把他拍扁的话。
“我还以为我的二姐会长得像只大猩猩差不多。”那小豆丁兴致昂然地道。
那会儿,她还小,她很小的时候,学识是由她的外祖父负责启蒙开导的,她毕竟是下一任暗卫继承人,邢府也是相当重视的,所以她在五岁以前,一直待在威名远播的邢府之中接受指导。
那时,大概是将近某年的年关吧,她被送回将军府团聚。
虽是暂时被送回来将军府了,可在她眼中,和在邢府没有什么两样,因为外祖父与娘亲都是一样的性情难琢磨,不好应付。
可在邢府中,好歹还有疼爱她的外祖母,而在将军府,她反而好像什么都没有。
爹爹忙于公事,娘亲又独自住在清心涧中。
谁也不曾抱抱她,俯身多瞧她一眼。
所以她非常不开心,哪怕是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中,她也是每日刻苦地埋头练功。
于是,某日在园中练功的她,便遇到了自己的三弟,就是那位传言中出生不久便克死了自己娘亲的三弟,听说目前由一个陪嫁丫鬟抚养着。
在这之前,她们都是素未谋面,她当时分明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可他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说明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哎呀,太好了,我也有姐姐了”见她没有回应,下一秒,小豆丁眼珠一转,像是自顾自化解尴尬地笑起来。
他笑得如花儿一般,十分无害,但她看在眼内,就是觉得假,非常的假。
她虽从小身处邢府,有些传闻她还是听说过的,别的人都道是她这个三弟克死了她自己的娘亲,事实上,知道她这位姨娘死于奇毒的人,都认为这位姨娘的死与她娘亲有关。
换而言之,她是她这位三弟的杀母仇人之女,也就是他的小仇人。
她这位三弟此时对她的笑,又怎会是真心的笑,想来是奈何不了她的娘亲,便来寻她的乐趣罢。
想到此处,她也没有给对方一个好脸色,只是默默地负起手中的木剑,屹立在原地。
但想到他始终是自己的弟弟,出于小孩性子的好奇,她按耐不住,偷偷多看了他一眼。
只见她这位三弟,头发有些蓬松,扎着一个小小的高马尾,有些古灵精怪的小模样,穿着虽不甚华贵,做工却是十分精致,眼看他小小的个头还没有她的肩膀高,长得却是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十分好看,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更是忽闪忽闪的,似乎载满了星辰。
竟然与她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姨娘长得十分相似,在她有些模糊的记忆里,她依稀记得那是一个芳华绝代的女子。
所以这个与那位姨娘长得有八^九分相似的小豆丁,恐怕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小孩儿了。
她看着看着,竟然有些心动,特别想伸手捏捏眼前这个小豆丁软乎乎的小脸。
但是她良好的教养,使她及时止住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她是忍住了,可是对方没忍住啊!
她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眼睛亮晶晶地在打量她。
最后这个小豆丁还忽然咧嘴坏笑,眉眼一弯,忽然扑上来,踮起脚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这个眼看着人小鬼大的小豆丁偷香完,马上冲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咯咯地笑着跑远了去。
她惊愕住了,摸了摸脸颊上的口水,待反应过来后,她又是羞又是怒,小小的人儿攥着手中的木剑一时不知所措。
这放在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中很正常,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与人这般亲近过,所以认为自己被冒犯了,想追上去教训一下那个小登徒浪子,可是想到这个小豆丁也是她爹爹亲生的,爹爹事务繁忙不常管教他,她眼看自己的娘亲似乎对这个小豆丁确实也厌恶得紧,她还去揍他,似乎他就更可怜了,如此一想,似乎还是她的不对了,左右都不得法,最后她只能自己委屈巴巴地咽下了这口气。
这个三弟一点也不好!她现在不喜欢他,以后也不要喜欢他!
她有些委屈地想道。
反正她以后在邢府跟着外祖父外祖母,也不会再见到这个讨人厌的小豆丁了,就算是回来,她也不会再见这个无礼的家伙!
她想确实是这么想的,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满是决心的小算盘,最后居然被她的外祖父给打乱了。
一晃又过去半年,她功课终有所成,便被外祖父送回了将军府,日后便是由她娘亲邢傲雪去指导她武学了。
只是不知为何,外祖父当时还特地吩咐,让她留心一下她这个三弟。
所以她不得不再去关注那个无礼的小豆丁,出于对她自己当时决心的尊重,她并没有选择靠近外祖父吩咐她特别去注意的这个人,而是平日里有机会的话,她才有意无意地多瞧他两眼。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因为外祖父当初的那一句嘱咐,她竟然会从此迷失了自我。
时光荏苒,从一开始无意的注视,到后来有心的接近。
在飞逝的时间中,她竟然好像渐渐喜欢上当初那个偷亲她,冲她做鬼脸的小豆丁了……
这份感情,她是始料不及的,等深刻意识到之时,早已无法抽身。
她清楚的知道,她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会有结果,可她就是心甘情愿地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那是她一直默默地放在心上的人啊,岂是说能放下便可放下的?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缓缓闭上眼眸,眼角划下一滴清泪。
“娘亲要把女儿许配给窦娄,无非是想借安窦家两家的势力,铲除眼前朝中可能对我们将军府产生威胁的一切障碍。所以,婧儿斗胆发问一句,如若这些障碍,单凭女儿一人之力便可消除呢?”清冷女子抿唇问道,重新睁开的眼眸清亮,眼神坚定,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
“哼,口出狂言。”女人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言简意赅,“你办不到,况且,我与你说了这么多,可不是问你意下如何,而是要告诉你――你别无选择。”
女人毫不留情的讥讽:“不过,你可以选择试试,若是在你爹拉拢到窦简后,你依旧证明不了你有为安家挡风挡雨的能力……那么,你该知道如何。”
“我……”
渐渐地,一切,又没入了黑暗之中。
那把冰冷的声音又骤然响起。
[你听听啊,连你娘亲都如此狠心,你的付出有何必要呢?你爱的人,不知你所爱,你至亲之人,不知你所想,你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语调由冰冷变得越来越带嘲讽之意,声音也越发尖锐,似要穿透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