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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宫墙之对决

卉紫被窦文玲拖沓着前进,不时被脚下石子绊得踉跄。    “刀子锋利得很!”窦文玲咬牙警告卉紫切勿妄动。    “我知道……”卉紫一脸哭相,她太熟悉刀刃抵住皮肤的感觉。    一路紧张地跟随着窦文玲,卉紫早已迷失了方向。直到窦文玲累的轻轻喘息停下休息,卉紫才得以正视四周。    不远处已看见未央前殿,但窦文玲未做停步打算,她挥了挥匕首,对着卉紫狠狠瞪了一眼,驱赶着卉紫踏上云阶,向着前殿宫殿群台基顶端走去。    天刚蒙蒙亮,东方见红。前殿地势高,周围多显低矮建筑,登上高墙足以将周围一览无余。卉紫登上最后一级石阶,不觉中回身眺望一眼,远远看见了云景中高耸的假山与山顶尖尖的凉亭顶。    窦文玲在身后毫不客气地推搡着卉紫,加之高墙地势高,冬日冷风狂做,卉紫险些倾下宫墙。踉跄了两步稳了稳身子,卉紫退到了中间观察了一下周身。垛口很高,尽管处于深宫中,但同样下设射孔防御。身后便是隶属前殿的宫殿群,卉紫记得角房是朝臣待朝之所,回身一望,果然见了一众身影。    前殿朝堂前的众臣子们此时刚闻听早朝延时,正暗自揣测,议论纷纷。不远处映入众人视线中的两个女子令他们惊讶不已。只见一女仿佛胁迫另一女子,身后还跟着因被威胁而不敢出手阻拦的期门卫。众臣子顿时哗然一片。    有眼尖的喊了一声:“那不是窦家后人和江蓠殿瑞云夫人么?”    在众臣身后默默不语的霍去病看清来人,心头瞬间再难平静,正欲上前,却被卫青拉住。霍去病转头,见卫青蹙眉摇头,以眼神指示了一下四周。霍去病冷静下来细听,渐闻脚下台基传来杂乱厚重的脚步踢踏声。    卉紫也听见响动,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急忙跨步欲奔走至垛口边探望。窦文玲比她先反应过来,迅速勒住卉紫的脖子将刀尖抵上,警觉地观察起四周。    不多时,刘彻带着三两侍卫自刚才卉紫走过的石阶出现。紧接着,四面分别出现了韩焉的亲随侍卫。    刘彻远远看了窦文玲与卉紫两眼,皱了皱眉,而后一伸手,自身旁侍卫手中接过了弩机,又接过□□,装箭上堂。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窦文玲警觉地转换位置,将卉紫挡在身前,同时得逞地一笑:“现在人都齐了!”她的声音尖锐响亮,轻易便能传进朝臣耳中。    刘彻侧了侧头,似乎不明所以。    “现在是早朝前,你的机会来了!”窦文玲望着众人,似乎更加兴奋,在身后顶了卉紫一下,“快在众人面前认罪!”    “我又没求你给我机会……”卉紫哭笑不得。    “众人在此证明,倘若她认罪,陛下可会公平处罚?”窦文玲与刘彻喊话。她抵在卉紫背上的胸膛明显地起伏不定起来,化作交集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卉紫颈边。    她声音仿佛有些颤抖,压抑着一丝激动。    卉紫有些不明所以,不由得回头瞟了窦文玲一眼,却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她的警告。    “你……”卉紫忍不住开口,却被窦文玲打断。    “闭嘴!”窦文玲咬牙道,“都是你,若不是你,韩焉如何会移情他处!”快认罪,只要她认罪,韩焉便不会再挂心于她!窦文玲心心念念只剩这一个念头,这么想着,她又高声催促起刘彻,追问他是否愿意处置罪人刘卉紫。    刘彻并不作答,似乎也不在意卉紫的安危,按部就班地调整弩机,举起,瞄准。    卉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彻的弩机不断瞄准自己。    “你快说!快说!”窦文玲紧了紧刀子。刀刃在卉紫颈上轻轻一探,便透出一点冰凉,接着传来刺痛。卉紫心里郁闷不已:她这可怜的脖子啊,上面的刀痕都快编成网子了。    “我……”卉紫惧怕刀刃不敢大幅度张嘴说话,喉咙沙沙做哑。    “快说!!”窦文玲有点歇斯底里,摇晃着卉紫的身子。    “窦、窦良人,你若不审时度势,可是会自食其果的……”卉紫小心翼翼地道。    “我怎会自食其果?明明是你魅惑圣上,明明是你勾引韩焉,我怎么会自食其果!”窦文玲声音尖锐刺耳。    这番话使得朝臣想起了前些日针对卉紫的“除奸妃”的进言。    卉紫仍不做声,手指紧紧地抠住窦文玲持刀的臂膀,生怕窦文玲有一丝异动。    “好!好!”窦文玲似乎已不耐烦,“你不说,那刘彻你说!你说!!”她直呼刘彻的大名命令着。    刘彻不悦地皱眉,拨动弩栓,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刘彻的沉默令窦文玲很是不悦,她突然发起狠来:“你若不说,我便将你与韩焉最大的秘密公布于众!!!”她说罢并不给刘彻考虑时间,此时众朝臣早已拥行至高台之上,窦文玲见状自顾地转向众臣子的方向:“众位可知元朔三年发生过何事?”    元朔三年?卉紫脑中迅速闪过韩焉不死之谜的答案。而刘彻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示意着他也已记起。    本在为眼前危机出谋划策调兵遣将的文臣武将闻听此言,渐渐转移了话题。元朔三年大事除了朝廷的政绩,另外便是王太后的殡天。窦文玲说的是哪般?    一位老臣上前,仰着头对高台上的刘彻道:“陛下,危急关头……”    “退下。”刘彻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口气很重,下了死令。    “可——”    “朕的家事用得着你管!全都退下!”老臣话未说完便被刘彻斥退。    “这——”众人为难。明知窦文玲接下来要说的话定是刘彻不想被人知道的,但臣子护君天经地义,不知就这样弃场离去是否真的合适。    “众位可记得,”窦文玲恶狠狠地笑着,“元朔三年初,上大夫韩焉突然因事退朝休养近一年?”    终于说出来了!眼下脑子乱成一团的卉紫想不出此事揭穿会带来什么后果,但直觉使她不知为何突然惊慌起来,微微的抖动扰乱了窦文玲的思绪。突然一股恼怒心火,窦文玲中邪一般举刀对着卉紫眉心一刺迅速拔刀。    卉紫的神经还未吃痛,血已流顺着面颊留下,瞬间瘫软了腿肚子。不知窦文玲是瞄准了卉紫额头骨下刀还是误打误撞,但力度拿捏的很准,划破肌肤却未造成内伤。    裙襟下刘彻的布履挪了一寸,双腿短暂的颤抖后迅速定了定神。表面上,未被人看出一丝破绽。    众臣中一丝微动。卉紫瞥过,见竟是霍去病率先奉命离开。很快,三三两两的臣子奉命叩拜退下。    见人有散去之势,窦文玲明显焦急起来,开始口不择言:“韩焉根本不是因病退朝,他是被王太后下了死令!陛下瞒天过海糊弄了世人,糊弄了自己的亲娘,才保住韩焉一命!”    离去的人里开始有人侧目,却被一旁识趣的老臣拽了直走。    “你们去哪?你们留下!”窦文玲见众人欲散,焦急地叫了起来,“陛下这是为了一己之私,公然糊弄世人!你们,你们……”窦文玲看着众臣子渐渐走远,气得双唇直哆嗦。    刘彻手上的弩一直没有停止过瞄准。    窦文玲转向,紧接着迁怒到卉紫:“你看看!他在瞄准你,你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    “不会的……”卉紫不假思索地反驳,心里却越来越忐忑。元朔三年的秘密几乎暴露在众人之前,刘彻不可能堵了朝臣的耳,只能切断秘密的来源。卉紫看着那晃动的□□,心又是突地一跳。    “不信?不信你看。”窦文玲暗暗笑着,挪了挪身子,偏移了一个角度。这样一来,弩机、卉紫、窦文玲三点一线,卉紫的身子将窦文玲完全挡了个严实。可是,刘彻的弩机一直随着移动瞄准,丝毫不曾有过犹豫。    “这样看来——”窦文玲的声音幽冷,充满着讥讽,“你倒不如依靠了韩焉。韩焉虽不会为你死,却无论如何都会想尽办法保你性命。”    卉紫不再说话,但紧闭的牙关却在打着颤。    三面早已围满了期门卫,齐齐拉弓瞄准,架势不次于攻打一个小分队。这要是放了箭,窦文玲与卉紫还不双双成了刺猬。    “你猜他敢不敢放箭?”窦文玲这个时候在卉紫耳边吹着风,无异于对卉紫紧绷的心弦火上浇油。    卉紫正要反驳窦文玲,突闻嗖地一声,细小的箭头飞速在眼前放大。    卉紫的心,瞬间结了冰。    啪的一声金属撞击,□□突然歪斜了方向,猛然扎入宫墙墙体。    千钧一发。惊险一过,紧张之弦绷断,卉紫的身子一下子瘫软。还不待卉紫向出手相救的人看去,又是嗖地一声,伴随着身后窦文玲的闷哼,匕首应声落地。    卉紫与窦文玲,因不同原因感到意外。脱离了匕首的胁迫,卉紫动作幅度大胆许多,向着右手方向望去,却见到身形不稳摇摇欲坠的韩焉,眼上还蒙着厚厚一层布,正立在不远处侧耳细听。似是目的达成,韩焉对着刘彻的方向一笑,手握的弩机因体力不支而叮当坠地。刘彻吁了口气感激地一笑,感谢韩焉的默契。    窦文玲只觉右臂钻心疼痛,而后迅速地扩□□痹,便知箭头擦了药。她内心一阵躁乱,慌张之余脑子莫名其妙地馄饨起来,各种异样的形状、闪光的图案划过,一时眼前光怪陆离。烦躁至极,常年以来的怨恨之意顷刻间爆发弥漫开来,思绪混沌间还不忘喊叫着:“王太后一心要把韩焉从陛下身边除掉,便揪住他与后宫有染一事欲赐死!!陛下居然为保韩焉,甘心将女人让出,太荒谬!太荒谬!”她突然变得语无伦次,双眼无措地扫视之时,一抹熟悉的笑容一闪而过。那诡异的弯唇清轻,吐出的幽冷之声突然浮现在脑海。    卉紫颤颤巍巍,刚逃出一步,便被窦文玲眼疾手快地扯了回去。发了疯的窦文玲力气变得格外之大,卉紫用力掰着她死缠在腰间的手,但窦文玲好似已丧失疼痛感,双手如铁爪根本翘不开。    “都给我让开!忘了我是谁吗?”窦文玲突然喊道。    她是谁?不是良人窦文玲吗?为何如此问?卉紫愣了一秒,这一秒间似乎悟出了什么。    “你们为何用箭对着我?为何不行礼?是否卫子夫如今上座,你们便看不起我了?”她胡言乱语着,另众人迷惑不已。    以人搀扶的韩焉侧耳细听着,似乎明白了良平义那包药的用意,而适才涂在箭头上的那包药,此时也有发作之势。他低头在亲随耳边低语着,这名亲随便步到刘彻身边请示。不多时,刘彻点头。    “若不是你喜新厌旧,我又怎会由后位流落到冷宫?我姑祖母是如何交代你你都忘了吗?”窦文玲对着刘彻叫嚣着,“韩焉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吗?为何如此待我,为何!”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声泪俱下。    “你是谁?怎敢对着我等呼喝?”刚才那名亲随大声问了句。    窦文玲闻言止住眼泪,陡然怒起,指着亲随大骂:“我由姑祖母窦太后亲点进宫,陛下奉命迎娶封为皇后!你小小期门,如此发问太过放肆!”    群众哗然。    “她是不是疯了?”有人很合时宜地问了句。    “好像是疯了,不然怎编出这么多是非?”有人附和。    不多时,议论之声四起,又在韩焉恰到好处的轻咳之声后戛然而止。    又是嗖地一声,一箭噗地刺入窦文玲侧腰,透着浓浓的杀意。所有人都不知这突然一箭来自何方,向后看去,发现竟来自百丈之外的石渠阁二楼。窗前那个身影见目的达成,一晃便不见了踪影。那一瞬,卉紫认出,那是霍去病。    韩焉的心忽地缩紧,若非蒙住双眼,只怕难以掩饰他此时心中的错愕。脚步因惊慌暗暗挪了半寸,却又滞在原地。他暗自叹息一声,合紧了牙关。看来,是否能保她一命,已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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