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雨诗未作通传,便携着萍儿踏入兰林殿,使得还卧在榻上未起的小黄措手不及。小黄连忙唤了侍婢,被扶着起身更衣行礼,整个人面色苍白十分虚弱。 “哟,”邢雨诗打量着小黄,似笑非笑道,“我说呢,适才在椒房殿见不到你,原来是急火攻心,病了啊?” 小黄被侍婢搀扶着,低着头不语。 “夫人在问你话,怎么不作答?”萍儿突然道。 小黄抬头看了萍儿一眼,心知论地位此时的萍儿已无权质问自己,却依旧无奈道:“昨夜夜不能寐,着了凉。” 邢雨诗闻言哼笑一声,好似小黄恶有恶报一般:“还真是急火攻心。”她说着,假意安慰道,“放心吧,你父母家人,一切安好。你大可不必如此揪心。” 小黄依旧低头不语。 “你可想好了?”邢雨诗追问。 小黄抬起头,不敢直视邢雨诗,迟疑道:“我……” “你若助我得势,我不止会提携你,还能保你一家人日后衣食无忧,无人敢欺凌。”邢雨诗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黄,似布施大恩德一般。 “子玉并无那般雄心大志!”小黄连忙辩解,而后弱弱道,“子玉只想在这宫中安稳度日……子玉轻如草芥,还请夫人,放过子玉和家人!”说罢,伏地叩头。 “那便——”邢雨诗伸出手来,“将药方拿来,我也可即刻放了你家人。” 小黄犹豫了。 其一是为之前的顾虑,若交出药方,自己便会成了邢雨诗案板上任其宰割的鱼肉。此外,她处在深宫之中无法外出,即便交了药方,也不知邢雨诗是否真的会放了家人。万一她食言,继续以家人要挟于自己,那自己可就真的无法再牵制邢雨诗,再无反击之可能了。 “哼,”邢雨诗讥讽地一笑,“还说自己没有那志向,不然为何不肯以那药方换家人?我看你——”她指着小黄,“野心比谁都大,城府比谁都深!” 小黄伏在地上,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内心抽搐着,忏悔着无法以药方换得家人自由,口中颤声道:“子玉……子玉愿……为夫人所用!” 静默了两秒,邢雨诗微微一笑:“那便起身坐吧,不是着凉了么?” 侍婢扶起小黄,就座在一旁。 “为我所用么?”邢雨诗坐到上座,斜睨着小黄。 “是……”小黄低语。 “我不会为难于你,你且放心。”邢雨诗看着小黄道,“你只需在适当的时刻,知无不言;适当的时刻,守口如瓶,就好了。” “诺……”小黄低着头,边应着,边思索着。 “那你便……”邢雨诗示意小黄附耳过来,低语道。 小黄听着邢雨诗所言,忽地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道:“损战马?!”她说着,略带恐惧地与邢雨诗疏远了距离,摇头道,“这,这不行……这可是死罪。” “劣马不是你买卖的,你何罪之有?”邢雨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夫人自是不必担心,这荐马的话是从我口中说出的,如何能怪罪到你?”小黄显得有些愤怒,“况此事说大了关于国家边关安危,说小了,会危及卫将军主力军的性命,如何……” 话还未说完,便被邢雨诗冷声打断:“是不愿意了?” 小黄一怔,随即泄了气:“并非不愿……我去与卫皇后推荐便是了……” “你出身渔阳,那是北关重镇,熟识马商业不足为怪。”邢雨诗说着,拾起案上的糕饼小咬了一口细细品味,“掺了陈皮?味道不错。”邢雨诗说着,将咬剩的糕饼放下起身,“我也不多留了,免得惹人注意。”萍儿见状上前为其披上棉衣。 小黄只坐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邢雨诗理好了棉衣,系好了斗篷,开门离去。 “婕妤?”侍婢上前扶起小黄,“邢夫人走了,还是上床歇息吧。” 小黄一动不动。 “婕妤……”侍婢心疼地看着小黄,“先养好身子,才能慢慢想办法救出家人啊……” 小黄动了动,转头看向侍婢,忽然扑哧地笑出声来。 柔弱的小黄,原本该哀戚无奈的小黄,第一次这样笑,笑的几乎弯下了身子,好似一朵纯白的花朵忽然妖娆绽放,美的不可胜收,却不知为何让身旁扶着她的侍婢吓得一抖,脱了手。 趁着午间气温稍高,平阳与卫子夫二人在宫中散着步。 “这便是事情的过程?”平阳说着。 卫子夫点头,笑了笑。 “卫家根基渐稳,她想一下子扳倒你,谈何容易。大抵是认为功勋赫赫的卫青是卫家的支撑,又不敢下杀手,所以便想找他的麻烦,顺便离间你与陛下的关系。”平阳笑道。 “这关于军政大事,我并不想顺水推舟做下去。但我怕因此苦了子玉。”卫子夫道。 “不必担心。只怕邢雨诗近日顾不上这马匹的事了……” 卫子夫闻言,停住了脚步,转头见平阳正别有深意地笑看着自己。卫子夫忽地一笑,似有所悟,继续迈开脚步。 邢束趁父亲邢坤至邻县处理生意,于夜间无人时,潜入了家中用来收藏古董珍品的仓室。 他近日悉心观察,发现父亲时常趁无人时到这仓室来呆上一会儿,无独有偶,邢雨诗每次回家,也都会至此停留片刻。起初邢束以为父亲和妹妹只是喜爱这房内的珍宝,但渐渐发现即便有人多次出没这间房,房中物件也没有过一丝移动痕迹。 房内都是木架,并无案几坐榻,横不能只是进来站着四下观望吧。 邢束悄悄开了锁潜入房中。为防引人注意,他不敢点灯,好在傍晚时下了点雪,映着月光倒也照得屋内光亮。 他进门站在房中,四下看了看,又前厅后堂走了几个来回。 木架单薄,其上陈列的每一件物品精致小巧、价值连城,实实在在的珍宝古董,并无异常。 邢束忽然瞥见下方角落里有一个石头花瓶,其上精雕细琢着神鸟凤凰,相传这是数百年前鲁班雕刻的石瓶,是家中的至宝。邢束走到那石瓶跟前,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去摸了摸。 空空如也。邢束四下望望,确定再无可藏东西之处。 奇怪,难道他想错了,这个仓室真的只收藏了珍贵宝物;父亲与妹妹,也当真是来看这些物件的? 邢束站在原地,抚摸着下巴,四下又看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 身后的墙壁上,是整整一排的绣画百花争艳图,是江南最好的绣女以吴国刺绣针法在时下最昂贵的香云锦段上绣制而成,整个大汉也见不了几幅。 邢束走到那绣画跟前,从墙尾开始以手掌轻按墙壁,上下左右细细感觉,一直摸到墙头。他反摸了一遍,退后观望一下,似乎有了眉目。低头思考了两秒,终于做了判定,走到墙头五步的地方,曲着腿从绣画下方伸进手去摸索,终于在坚硬的泥墙上,摸到了一个木制的暗阁。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暗阁的门摸索,而后抽出了一本软册子。 邢束的心激动不已,还真有东西!他轻轻抖了抖软册子带出的木屑,展开软册子研究起来。 这软册子以动物皮革和杂物压制而成线装成册,其上秘密地写满了字。邢束一边翻看着一边赞叹,手中之物较那司空见惯的竹简来说,既方便又实用。只是,做这样一张皮囊,价格定是不菲的。 邢束这样看了一会儿,因光线太暗眼睛发酸,不由得皱起眉来。他走到窗前,寻了个亮处,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带回房间先看上一晚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来。可映着光线一看,他倒吸了口气,心下登时不敢将其带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