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刻意的沉默让冷牙禁不住又弯上了嘴角,毕竟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你想瞒着本王,直到芮娴肚子里的孩子出世的那一天,让本王不得不接受,对吧?”他语似清风的问道,丝毫听不出生气。 这也让云悠更加紧张了,她抬头望着他,一时陷入了各种揣测,思绪混乱极了。他闭着眼,似乎是故意不给她机会看见他内心的想法。可她就是怕,怕他一声令下,立马要了那孩子的命。 可是她又不甘心,本想把心里的话一鼓作气说出来,可思前想后,顾虑的反倒更多了。结果就跟做错事似的,极小声的嘀咕了句。“那是王爷的孩子。” “本王不希望他出世。”冷牙冷冰冰地回道,不夹杂一丝情感,没有多余的考虑和犹豫,态度果决令人无言以对。 云悠心头一震,尽管早已明白他的态度,可这种话亲耳听他从嘴里说出来,还是吃惊得很。她仰头望着他,他却仍是阖着目,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就好像芮娴肚子里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王爷,虎毒不食子。”情不自禁,她试探道。许是因此缘故,她心里的紧张也缓和了些。 冷牙那两排浓密的长睫轻微颤了颤,似乎是对云悠的话终于有所触动,片刻,他缓缓睁开眼眸,看着面前这张忧心忡忡的脸蛋儿。 “兰荠儿,本王每天都在向神明祈祷,希望能护你一生周全。可世事难料,这世上再精明的人,也没有一个能算计得过老天的,本王更是没有这个信心,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本王没能陪在你身边的时候,本王不希望你因为自己今日的妇人之仁,他日惹祸上身。”他语重心长的说着,认真凝重的眼神比刚才那番冷漠的言辞还要让云悠震撼。 云悠眼瞳惊恐的愣着,心底的恐惧迅速蔓延,就仿佛他此时之言,明日就会应验一样让她害怕,她害怕与他分离。 抬手,她将手臂轻轻搭在他精瘦的腰间,像他抱着自己一样的环着他。安心不少的同时,内心的空洞似乎也变深变大了,伴随着一种如同脚不着地的恐慌,患得患失的。“王爷不是许诺过,与臣妾此生此世都不分离吗?”额心贴在他的胸前,她说,声音蔫蔫没什么精神。 “恩。”冷牙轻哼一声,心里对她是心疼极了。“本王不会忘记。” 他不会忘记,却不敢再信誓旦旦的做下保证,自从卫锦尧出现以后,他就失去了这份信心,他现在仅有的心力,就只剩下把她留在身边了,倾尽所能。 要说他害怕卫锦尧,唯一不敢与之抗衡的,不是兵戈相见,而是面前这个他害怕留不住,却又放不得手的人。 或许盛锦年只是一个开始,他还不晓得卫锦尧以后会怎样发难。 想着,他又使了些力,更加拥紧怀中的人儿,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更踏实。“你们女人的争斗,比起我们男人的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要凶险。”他无不感叹的说着,又重新闭上眼,闻着她从鼻下传来的淡淡发香。 “嗯,臣妾知道。”云悠轻轻应了声。他说的,她都明白,因为以前在宫廷里看过太多。 “本王可以答应你,准许芮娴生下孩子,但是照样不会给她名分。”冷牙说,看着她黑乎乎的头顶,一双眼若有所思,忧虑沉浮。 不给名分。 听着这,若是放在以前,云悠本也觉着无所谓,毕竟冷牙能够答应芮娴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就已经是施大恩了。但是现在,她又觉得不妥,芮娴或许可以没有名分,但是孩子…… 看着冷牙,她还想向他求求情,却先一步被看穿了心思。 “兰荠儿,这已是本王对你最大的让步了。”他说,食指指尖在她小巧圆润的鼻头上轻轻一点,微微带笑的眼眸,语气宠溺,却又决绝。“别太贪心。” 云悠无言,冷牙的意思都已经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了,她便知晓没有转圜的余地,神情失望的低下了眉眼。 冷牙看在眼里,纵然心软不舍,但也是打定主意,坚持不松口。“听话,本王这都是为了你好。”他柔声安抚道。 云悠眉心微蹙,紧咬双唇,只要一想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就不想这么轻易死心。“王爷,芮娴现在连您的一个妾都算不上,若往后她的孩子生下来……” “那就连一个庶出都不是。”冷牙漫不经心接下她的话,此时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他都看得透透的。 “换而言之,他就是一个无名无份的野种。”他说,云淡风轻,表情没有变化。 而云悠惊讶,并非他看透了自己,是他那只能用冷酷无情来形容的,过度的冷静。他的眼神,温柔而平和,却散发着令人敬畏的狠厉。 她不禁怀疑,就算再冷漠如他,难道对待一个身体里流着自己的血的孩子,真的可以视而不见,甚至眼都不眨的痛下杀手,不惜抹掉他的存在吗? 野种? 这世上,还有这样形容自己亲生骨肉的父亲吗? 从山野间将不知父母的她收养,尚且都能视如己出,为什么他就不行? “可他不是野种,他的父亲就在身边。”她说。 不知是不是她这句话戳中了冷牙内心某处,只见他明显的变了脸色,眉头紧缩。 “兰荠儿,为什么你心如明镜,却还是执意要与本王计较?”支起半截身子,他低头看着她,模样生气。“现在本王的确没有与朝廷抗衡的实力,只能任他卫锦尧摆布,这回是盛锦年,那么以后呢?”他说,咬着腮帮子,眼里一瞬窜起的怒火越发烧得旺盛。 “他想把你带回去。”停顿片刻,他又说。“所以在本王有实力把你留在身边以前,他的任何条件,本王都会答应……”话到一半,他又抿住了嘴,眼神紧张而试探的,担心她误会的心思显而易见,良久,才开口。“哪怕是像今天这样,娶别的女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本王就要与她们繁衍子嗣,除了你。” 妻子,他只需要一个,而他冷牙的孩子,也只能是由他的正妻生下,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许芮娴生下孩子的原因。 以前是为了自己,现在则是为了云悠,他同意芮娴生下孩子,是因为她看着自己时,眼里的固执。但他不给芮娴和那孩子一个名分,是唯恐有朝一日自己先她一步离世,不会有人仗着身份欺负她。 云悠望穿冷牙眼里的挣扎,就像一条痛苦的锁链,鞭笞着他漂亮的瞳孔。 她从来就不认为自己与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之间会存在取舍,但听冷牙如此一说,虽似懂非懂,却也从中明白了些什么。 作为一个父亲,一个夫君,他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他选择舍弃自己的孩子,而偏心她这个妻子,这份心思,这份心意,沉重得让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她不相信,他真的冷血到了,可以对失去这样一个生命无动于衷的地步。或许,他内心也有过艰难的抉择,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王爷,其实孩子与臣妾的存在并不冲突,若是王爷坚持要放弃这个孩子,那么岂不都是因为臣妾,才害了一条无辜可怜的生命?”她一边说,一边想着,脑子里努力组织着语言,仍试图说服冷牙转变心意,而又不至于惹恼他。 然而冷牙却盯着她一言不发,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一会儿,才道。“那么你希望本王怎么做?诏告天下,给芮娴和她的孩子一个名分?”他又一挑眉,戏谑的神情,早已知晓,只是在等待她亲口说出来而已。 云悠定了定神,是极怕他动怒的,所幸也瞧不出迹象,便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要怎样才肯给孩子一个名分?” 冷牙没有急着回她,平静的眼眸慢慢浸上了一层浅漠的笑意。“除非你为本王生下一个嫡子,否则一切免谈。”他慢悠悠地说,上翘的嘴角意味深长,却也摄人心魄。 “嫡子?”云悠意外惊呼,没想到他会提上这个要求,可是她混沌的大脑还没理清头绪,就又立马一片空白。 几乎是没有征兆的,冷牙的唇就这么覆了上来,温温热热,很柔软,还有一丝丝冰凉。 比起上次,这个吻要漫长许多。她傻里傻气的睁着眼,揣着一颗咚咚乱跳得不像话的心脏,看着他阖着的眸上,那好看的,纤长的睫,静静地,像一只停伫在她心尖上的蝶,静而不滞,撩拔情弦。 冷牙轻轻吸吮着云悠的唇瓣,就像在品尝一杯甘醇的美酒,沉醉其中。这令他着魔的碰触似乎正催促着他得寸进尺,用齿,一点点咬啄着她柔嫩的唇,清香饴甜的味道立马弥溢齿间,越发不能自拔。 此时的云悠,除了那跳动的心,她的四肢僵硬得像死了一样没有知觉。 待他的唇离开她的时,她的胸口紧紧的憋着一口气,不知是不敢放松,还是已经不会呼吸了,这让冷牙看在眼里,愉悦的笑开了眼。 “记住了吗?这是本王唯一的条件。”他声音沙哑的说,对她深情眷恋的眼神迷离而诱人,充满着意犹未尽的贪欲,还有言不尽的爱。 云悠懵懵的看着他,他的话听上去明明不过随口一说,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不容置疑。 她便知道了,他所有的决定,且无法更改。 “臣妾也有一事相求。”她说,心里还有些忐忑。“王爷可否准许芮娴暂住到馨淑苑。”她的声音极小,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程度,但她仍紧张的等待着冷牙的答复。 冷牙微微怔了怔,问道。“暂住?一直住到孩子出世?” 云悠心虚,又不得不点头承认,本已失望的时候,他却爽快的答应了。 她惊愕不已,他的吻却又落了下来,封住了她的唇,暂时夺去了她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