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周说到做到,第二天家庭教师就来了,单单是教数学的就有三个。分工还很明确,一个教函数一个教几何,剩下的一个专门负责课前概念讲解和课后习题解答。 这可比在汀兰上课累多了……教立体几何题的老师架着副金丝边眼镜,自我介绍是X大基础数学方向的研究生,年纪轻轻的不经事。一辆宾利小车车接过来,山水廊间偌大一间别墅进来了——对方哪里见过这架势,再一见年轻貌美年方十七的何晚来(付瑶饰),一句话大约要磕巴十几次才能说完整。 “那、那么,何小姐,这、这一道题呢……” 付瑶举手示意,“老师。” “是、是……请问何小姐,有什么、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付瑶笑笑,“我是想,您或许不需要一口一个‘何小姐’地称呼我吧……既然您是老师,我是学生。” “那、那怎么行……” “讲了那么久,老师不渴吗?”付瑶没让他说完,手一指茶几,“那边有茶。” 年轻老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绯红的茶叶礼盒上赫然是“武夷大红袍”五个大字。真是有钱啊……然而年轻老师还是颇有责任感地拒绝了,“不,我看还是等这道立体几何讲完了再……” “那个啊,”付瑶随意把笔搁到桌上,捏着卷子一角递过去,“我已经写好了。” 在现实世界里,付瑶毕竟国内top2的本硕学历。别的不说,应付区区的高中考试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对于高数全拿4.0的优等生而言,高中数学那点隔靴搔痒的东西还为难不到她。 写好了?怎么会呢?这套试卷虽然是高中数学卷不假,但却是由一位被称作是“全国高中生の噩梦、炼狱级别的数学出题人”的葛姓数学老师所出,其中立体几何的最后几道题,连他都花了好些时间,还是用高等数学的知识才解出来的。而在自己被招聘时,这位何小姐可是被描述成会被牛吃草还是草吃牛这类三年级数学题难倒的差生…… 应该是瞎写的吧……嗯,肯定是瞎写的。年轻老师这样想着,接过她的试卷,认认真真看了起来。才一看,他就愣住了。再往后看下去,年轻老师几乎快要做不好自己的表情管理了。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解题方法!年轻老师究竟是统计学的忠实拥趸,对待数学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这辈子的情人。他如获至宝地读完了付瑶的答卷,激动地转头看付瑶一眼,“这、这是……” “线代。”付瑶心领神会。 “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年轻老师一拍脑袋,感受到了十成十的挫败,而后两眼放光地看向付瑶,连尊称都忘记带上了,“能跟我说说你的解题思路吗?” 当天,年轻老师离开的时候,婉姨刚做好饭菜。盘子刚端上桌,她一转头就看见了失魂落魄的年轻人:又一个被小姐击败的家庭教师吗…… 这些年,先生纵着小姐纵得没边。她说不想去上学,他就放着她在家里,只是一茬一茬地给她请私人家教。小姐极难为人,来的老师常常待不到半天就被她赶走了,唯一一个例外,那还是一个孕妇——小姐倒是没把人赶走,却把人带到高级母婴店里买了一堆东西,最后孩子出生了还认了干儿子。当然这就跟学习是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了…… 在婉姨心里,小姐的形象就是这样刁蛮不讲理,然后极度抵触学习:让她学习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习的。 婉姨打从心里同情这些被逐出去的家教,因此就主动跟失魂落魄的年轻老师打招呼,“小王老师,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吗?” “不、不了……”年轻老师仓皇失措跌跌撞撞,在玄关口匆匆忙忙换上了鞋就跑得没边了。经过与这位何小姐大半天的相处,他,一位钟情数学多年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的数学系硕士,多年来的心理建设彻底崩溃于今天:辛辛苦苦学了这么久数学的自己,甚至还不如一个连牛吃草还是草吃牛都解不出的所谓差生…… 婉姨在他身后无声摇摇头:……又疯了一个。付瑶刚好趿着双拖鞋下来了,看见婉姨就开始撒娇,“您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她揉揉肚子,“学习一天了,好饿啊。” 然后是第二天跟第三天。老师一个二个地请进门了,又接二连三地落荒而逃。这之后某天许成周来山水廊间的时候,付瑶人不在,许成周眸光扫一眼过去,婉姨立时条件反射般主动汇报,“小姐出去买彩铅笔了。” 画画,这是叛逆包子何晚来为数不多的优良爱好,大约也是何晚来与付瑶唯一的共同点。所以那天,当最后一位老师慌不择路夺门而出顺带着撞倒了何晚来的书架后,一排铅笔跟着哗啦哗啦地散在了地上。彼时愚笨的扫地机器人又卡在了死角里不知道转弯,婉姨正把它重新拿出来安置呢,就听见不远处小姐的房间老大一阵动静,她匆匆忙忙赶过去这么一看:原来是架子倒了。而小姐对着满地的彩铅笔,表情微怔,“……原来我会画画?” 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她是头一天认识自己似的。几百支彩铅笔滚得满地都是,婉姨一边捡,一边就搭了她的话茬说下去,“我记得,小姐像是从初二开始学的画画吧。最开始画的是风景……”她停顿在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最开始画了东西还会很激动地拿出来给她看的小姐,上了高中以后就再也没干过这事了。在其位谋其政,婉姨并不是个多嘴长舌的人——直到她在打扫房间时,无意中拍落了小姐某张人物素描。一笔一画俱是工笔走出,看得出她画得精细,大概也是怀揣着少女满满的爱意。婉姨看了,心里直摇头。 不对等的爱情之种,也许能成功种下,也许能生根发芽开出情花,可是再如何悉心培育也无法结出健康的果实。这样的结局,早在初时就注定了。 早在初时,在那对夫妻带着眼泪跪下祈求时,就已经注定了。 付瑶毕竟不是何晚来,哪里知道婉姨这声停顿后面的意味深长。她没想到何晚来还能有这么一项正常爱好,付瑶当然不知道何晚来是为了谁才坚持下来的。当年付瑶本来也该走的艺考,她画画画得又漂亮,可惜后来付家老爷子知道她在娱乐圈爆红了,忧着偌大一个传媒帝国没人继承,当时就恼了,血压跟付瑶当年的热搜指数似的一下子飙到了一百八,接着人一倒就住进了VIP病房。 付瑶的爹妈都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二世祖,老爷子晕倒那时候,那两个没良心的还不知道在哪个没信号的海岛玩二次蜜月深度游呢。付老爷子一倒,家里能挑大梁的就付瑶一个。面对一个从小疼她疼到她想要月亮就绝不会给她摘星星的老人家,付瑶实在不忍心再违背爷爷的意愿。一老一少同时作出的让步是:付瑶可以继续留在娱乐圈,也可以不出国完成MBA,前提条件是要在国内同等级的两所之一里读完本硕,当然付家的传媒产业也要照接不误。 如此一来,付瑶艺考也就没去了,后来理所当然地没去成京影或沪戏学院。后来剧本代言各路投资就跟雪花片一样齐齐向她飞来,付瑶一年到头在外赶通告,有时候忙到甚至早晨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个城市。这种情况下,画画这个爱好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耽搁下来了。看到何晚来的彩铅,付瑶眼睛就亮了:反正在这还要待三年…… 付瑶是个效率至上的行动派。整理完彩铅,她就又可怜兮兮地巴着婉姨要出去买画具:自从她被应弦送回来那一次之后,许成周对她的管制简直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算声明由吴叔接送,婉姨也仍旧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在付瑶信誓旦旦拍胸脯的保证前败下阵来,“您放心,就出门一趟,吴叔也全程跟着的……我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婉姨禁不住她软磨硬泡,忍不住就举双手投降了。但是……婉姨抬眸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距离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小时。 “那几个老师跟她相处得怎么样?”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婉姨的思绪,她不及思考,下意识就答道:“……都走了。” 说什么想去学校好好学习……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成周拿起餐巾仔细地拭了一遍手,眼睛抬也不抬,“打电话叫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