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付瑶对这个许成周，原本是很无感的。付瑶本人一直是个乖孩子，从小到大，她最大的叛逆大概也就是误打误撞地进了娱乐圈。其余部分的她，就像是钻石被切割出的钻面一般，各不相同又都闪闪发光。　　　　爹妈都是一年到头不着家的二世祖，付家爷爷对付瑶又一贯很放心。付瑶几乎就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被人管束的经历。付瑶的人生里从来就是只有奖而没有罚。奖惩分明这种事情，是她没有经历过的。　　　　这让付瑶多少感觉有点儿微妙。　　　　特别是在柜姐替她戴上第四条项链之后。作为帝京的房地产大佬，许成周在这里的知名度当然是毋庸置疑的高。这也就直接导致了柜姐见到二人后的兴奋过度，做奢侈品的柜姐嘛，都是半年不开单，开单吃半年的，缺的就是像许成周这样既有钱出手又阔绰的客人。钱字当头，柜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合不合适，跟套圈圈似的，全捡贵的往她身上一条条地套。　　　　“这条珍珠蓝宝也很适合小姐本人的气质，雍容典雅又富贵豪华……”　　　　柜姐话还没说完呢，许成周在旁边就嗤一声笑出来。别看付瑶是被夸的那一个，其实她心里比谁都要尴尬。她不喜欢何晚来的涉谷系审美，又觉得拿人手短，不肯刷大佬的卡，后来就随便用何晚来的账户余额买了点快消品牌穿。当下她一身打扮，说是刚从菜市场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地买菜回来都没人怀疑，这柜姐口不择言地说什么富贵雍容，听着倒不像是赞许而像是讽刺了。　　　　柜姐年纪也没多大，看起来也才刚出校门的样子，搞不好还是第一次接待vip客人。被大佬这么一笑，当时就有点懵了，下意识道：“难、难道不是吗……”　　　　许成周深深看付瑶一眼，笑了笑，“当然。”　　　　于是柜姐就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付瑶家教好，没忍心提醒她当然的意思有两种，当然是或者当然不是。趁着柜姐收拾盒子的工夫，付瑶偷偷朝许成周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他，“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像不像会说会动的珠宝架子。”　　　　明明就不是什么好话，可由她这么轻飘飘说出来了，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像是在期待他对此作出肯定的答复。许成周微微侧过身，避开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眼神，“……有一点。”　　　　“是吗？”对方垂着脑袋低低笑了几声，抬着双眼瞧他，“那就不买了吧。”　　　　“……”刚刚那个柜姐显然是不专业的典范，连挂个项链都挂得歪七扭八。他一只手绕到付瑶颈后来，不经心地调了调项链的位置。女孩的发尾就在他腕上来回蹭着，跟春时刚长出来的青草一样绒绒的，蹭一蹭就让人分心。然后指一曲，扣上了她的额角。　　　　“留一条下来。”他往付瑶跟前一站，就盖住了身前女生小小一团的身子。何晚来足比他矮了一个头还多，他这话是对着年轻柜姐说的，可喉咙就跟搁在付瑶脑袋似的隆隆震着，“……就我刚才动的那一条。”　　　　“啊……好的，我这就包起来。”柜姐里里外外地忙了一圈，然后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这尊大佛。刚结束了一个大单，年轻柜姐的心还在欢呼雀跃呢，本着历练她所以在旁边冷眼旁观了全程的店长突然叹道：“感觉像在看言情剧……果然霸道人设永不崩。”　　　　“说什么呢店长……”年轻柜姐好奇地朝她看过来，“要是霸道总裁，难道不该把卡一拍，然后把整个店都买下来吗？”　　　　“你啊……”店长白她一眼，手卷着宣传册往她脑袋上一拍，“你那两只眼睛长着是干什么的？没看到刚才那个小姑娘说都不要了吗？后来买了，也是因为……”　　　　也是因为她身边的男人喜欢。这句话店长没有说出来。　　　　“所以你今天是做了什么。”入梦后是付瑶与A老师相见的时间。而今天，屏幕里没有玩偶也没有大海，只有A老师一个人身着正装，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表情之严肃认真，让付瑶产生了自己被审问的错觉。　　　　“……你是指哪方面？”付瑶仔细想了想，她今天也没做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跟许成周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在不由她本人决定的情况下买了点东西……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这不对……”她听见屏幕里一脸严肃的A老师喃喃自语着，“付瑶这个演技渣，怎么可能拿到将近SS级的分数呢？一定是分数核算的哪一步出了问题。”　　　　付瑶：“……”　　　　在挤兑自己人这件事上，A老师从来不遗余力。　　　　那晚回山水廊间的时候，星子一颗一颗缀在天空中央，比点缀在她颈间的扁圆珍珠还要明亮。怎么说呢，山水廊间不愧于它的名字，依山傍水环境不错，又处在整个京城盛行风向的上风向，空气质量常年非优即良。除了远了点，比起住所倒更像是度假山庄之外，这里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付瑶洗完了澡，人靠着露台的栏杆，裙摆在风里一摇一摆，软得像浇在乌龙茶上的奶盖一样。这才来了没几天而已，怎么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平时吵吵闹闹写写数学题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旦静下来了，就觉得特别想念现实世界里的亲人和朋友。　　　　最想念的当然是一手把自己带大的爷爷。其次是从自己演完《镁光灯下》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常理。一年到头学习孔子周游列国的父母亲嘛……勉强也有一点点想吧。还有那个一声不吭就把她撇下来的讨厌鬼……　　　　付瑶决定，等梦想实现之后，他要是再明里暗里地diss自己，她哪怕就是顶着人设崩坏的风险，也要给他一个黑带程度的punch。　　　　她正满脑子没边际地胡思乱想着，手边的小圆桌上就多了杯鲜榨果汁。婉姨有隔三差五送杯饮料送盅燕窝的习惯，付瑶就全然没留意送杯子的人，道完谢就不客气地接下了，喝了两口又搁下，“……酸。”　　　　后面那人就又拿了过去，这么点小事，怎么好意思没轻没重的麻烦别人。更何况原女主何晚来并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女主人，不是女主人却端着高架子，这可不是聪明人应该有的做法。其中关节，想想林黛玉进贾府时是什么反应就该明白了。　　　　可付瑶一回头就愣了：许成周垂着眸子，手里拿着一支银调羹，舀了勺蜂蜜就要往里面加。“别……”她下意识就说出了口，可惜太迟了，那勺粘稠质液体已经徐徐滚落到杯中。看着她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他心里觉得有趣，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不是你嫌酸。”　　　　“那你也不能加糖啊……”付瑶还没从痛心疾首中缓过来，直直望着他就开始控诉，“你不知道吃糖会长胖并加速衰老吗？”　　　　这话其实是常理专属用语。常理刚在付瑶身边做助理的时候，两个人年纪都很小，既管不住嘴也迈不开腿。后来常理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只要其中一个人没忍住吃了不该吃的，另一个人就会针对以下若干句话开启唐僧念经模式，这包括：　　　　“你不知道吃糖会长胖并加速衰老吗？”　　　　“你不知道吃串串会长胖并加速衰老吗？”　　　　“你不知道吃……会长胖并加速衰老吗？”　　　　只要是吃，那都是摄入卡路里并加速衰老，所以这是个万能句式。但是多亏有它，付瑶跟常理才能长期把彼此的体重维持在三位数以下。　　　　“……”直男站在直女左侧，却像隔着银河。许成周开口转移了话题，“晚来，你回汀兰吧。”　　　　“哦。”她听了也没太大反应，片刻后忽然转过脸瞧他，“不介意我跟应弦在一块儿玩了？”　　　　她问得巧妙，所以不论答介意还是不介意，听起来都像是介意。他口吻冷淡地说：“我不喜欢他。”　　　　“这样啊。”女孩微微眯起眸子，“你不喜欢应弦，那你喜欢谁啊？话说回来了，”她纤长的一根指凌空指了指他，“我发现你有一个坏习惯，动不动就抱一下抱两下的……”　　　　“……上次那是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无非就是我腿麻了而已。”付瑶扬起一边眉毛，往前凑近他一点，“你说……下次我在学校腿麻了，也让应弦这么做，好不好？”　　　　三句话离不了应弦。越往后听，他越觉得莫名焦躁，“不行。”　　　　“他不行，你就行？”付瑶一边指节敲在台面上，漾出一声愉悦轻笑，“所以许成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