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次咱们班的进步还是很大的。根据大数据分析，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大家如果要走国内高考的话，双一流应该是问题不大的……”第一节课就是认领成绩单的环节，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的正是八班的班主任，负责教授数学这一科的中年油腻男。　　　　可想而知，这位老师对何晚来的印象并不好。关于这一点，付瑶倒不是不能理解，没有哪个老师会喜欢一个打得满耳朵都是洞又基本不来上课的学生吧。就算是作为公共服务行业的工作人员，有个人的喜恶也很正常，只要不把私人喜好带到工作中来，就不应该被人责备些什么。　　　　但是，如果确实把生活中的喜恶加之到工作上来了，那就是极度缺乏职业道德素养的表现了。　　　　就譬如现在，这位老师在表彰完应弦同学“让人见证到了凡人与天才差距的智慧”之后，就直接跳到了郝佳佳同学“一如既往的优秀”了，这中间是提也没提何晚来的名字。终于，在中年油腻男老师结束了冗长的表彰时间以后，话锋一转就开始了作为栽赃前奏的含沙射影，“都到高三了，在座的不论是出国也好，还是打算留在国内参加高考也好。这种时候，都应该端正态度，紧张起来，把成绩摆在第一位……”　　　　“我也很欣慰地看到，班上的绝大多数同学都这样做了。在汀兰对出勤不作强行要求的情况下，大多数同学还是很自觉地准时上下学，作业也都按时按质按量地完成……”男老师往上捋了捋也许已经一周都没有清洗过的泛着油光的刘海儿，稍稍遮住了头顶当空那片阳光灿烂的地中海，厚厚的镜片下投射出宛如能穿透人心的X射线，“看到大家这么重视成绩，我作为班主任老师，心里当然很欣慰，但是——”　　　　他恰到好处地暂停在这里，环视全班一圈之后，目光稳稳停在付瑶脸上，手指一抬鼻梁间架着的眼镜，“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希望大家对待分数的态度也是如此，踏踏实实地一分一分考，不要想些歪门邪道的方法……你明白吗，何晚来同学？”　　　　一时间，十来双眼睛齐齐往付瑶身上扫过来。这摆明了是刁难。即使是老师，也没有在摆证据前先下论断的道理。应弦刚要发声，就见那个梳着栗色马尾的女孩恍若对班主任的来者不善全无察觉般，她勾起唇，样子仿佛是在笑，可笑容非常冷淡，像是在极地终年不化的冰盖里冷冻过一样。　　　　“……我不明白。”付瑶笑了笑，“我不明白，这种众所周知不言自明的事情，老师您为什么要特地把我挑出来问一遍呢？”　　　　本来是班主任要对她发难，反而被她这一问挑明了，何晚来反而站到了后发制人的高地上。如果班主任不能自圆其说，那就等于是坐实了自己的没事找事。不同于上回回击围攻她的那群女生的简单粗暴，换了对象也换了对策，何晚来这回的应对可以说是有理有节不卑不亢……很聪明的做法。　　　　又有个性又聪明……很合适娶回家当媳妇嘛。应大少感到自己的小心脏小小地跳动了一下。　　　　然而班主任在汀兰执教多年，跟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久了，长久揽着瓷器活，就是刚开始没有金刚钻也该被打磨出一个来了。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吧……班主任展现了一个邪魅狂狷的笑容，点开电脑桌面的一个视频。是这次期中考的监考视频，付瑶看着视频里的自己，全程埋头苦干奋笔疾书……这有什么问题吗？　　　　班主任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只双眼紧盯着视频，说时迟那时快按下了暂停键。左键放大数倍后，付瑶脚边俨然躺着个小小的纸团，然后回溯视频，丢纸团的正是所谓的常年拔得汀兰头筹的学霸——郝佳佳。　　　　“何晚来同学，这下你明白了吗？”班主任扶了扶眼镜，油渍满布的镜片上闪过一轮精光，“谅你这次是初犯，又是作弊未遂……把你曝光出去，又会连累被你胁迫的郝佳佳同学。所以这一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什么了，但是……应弦同学，你请说。”　　　　身穿白衬衫的男孩子宛如生着梵色花纹的猫咪一样，形容懒洋洋的，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可却让人摸不透下一秒他是要歪着脑袋来蹭你还是要伸出一只爪子狠狠拍你。　　　　“我是想说……”应弦支起身，冷淡地看了班主任一眼。“何晚来没有作弊。东西是郝佳佳丢的，可是何晚来又没有捡，老师这样就断定何晚来作弊，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　　　　虽然是对着应弦，可班主任毕竟是班主任，该有的硬气还是有的，“可是郝佳佳同学说，胁迫自己去帮忙作弊的人就是她。如果何晚来真的没有这样做，无缘无故的，郝佳佳为什么不去冤枉其他人，偏偏要去冤枉她？——这说不通吧，应弦同学。”　　　　出现了，完美受害者理论。像是受害者如果不是温良恭俭让样样俱全的完美，就没有资格担当受害者这一角色似的。　　　　“这个啊……我也不太清楚。”应弦微收眼睑，眸光半垂在课桌上，然后不经心地笑笑，“我只知道，何晚来她没有作弊。”　　　　“……因为作弊的人，是我。”　　　　“给。”付瑶一抛，一罐功能饮料就被应弦准准地接到了手上。天台的风很大，吹得她软软的裙摆像波浪一样翻卷，裙子下两条腿纤细又修长。应弦也不说话，默默走到她身边，指一曲开了饮料，就听见她说了声谢谢。　　　　……虽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作为一名学生，把作弊这件事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就不可能不受到惩罚——即使是应弦也一样。结果是应弦的成绩作了废，何晚来反倒成了第一位。　　　　少年把下巴搁在铁栏杆上，抬着双眸懒怠地瞧着她，“我看你的脸，可不是说谢谢的人会有的表情。”　　　　“因为我不是很认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付瑶转过半边身子，冲他莞尔一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肯帮忙。”　　　　她这会笑起来又跟先前不同了，带着股春日阳光的明媚劲儿。帝京四月风大，她随意拨过耳边一缕发，嘴里咬着根吸管，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应弦扬了扬手中的易拉罐，“何晚来同学，光是这个就想打发我了吗？”　　　　“……”虽然没料到后面会有这一出，但现实世界里的付瑶毕竟是个商人，一物换一物的道理她还是很清楚的。不过这样一来……先前答应好某人的事情就做不到了。说到的事情却做不到，这不是付瑶本人的作风。　　　　她在这儿犹豫的这阵子，脸色从白到黑被应弦看了个透。“……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他淡淡地说，“我家老爷子最近要过七十大寿，想问问你送什么东西比较合适。”　　　　这个是小事一桩。付瑶一扬眉，“你家爷爷喜欢什么？”　　　　“国画。”　　　　“哪个方向的？”　　　　“水墨。”　　　　“……”付瑶看他一眼，“那他最喜欢哪个人的？”　　　　“就最近在国外卖出了三个亿的那个……”应弦沉吟片刻，“好像叫什么张李来着。”　　　　“……你这不是都知道了吗。”女孩脸上一时有点闷闷的，一副要发作又发作不出来的样子。应弦走近她一步，眸光低垂如夜幕下的繁星，“可是我想和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去。”　　　　他话音刚落，风就停了，落叶停在了半空，远方教学楼上挂钟也不再走动。天空上出现打字机效果的四个大字：副，本，开，启。　　　　“Question：答应请求后，将会触发潜在副本，本世界难度升至D级，请问是否继续？”　　　　“A.是（15s后自动选择） B.否”　　　　“请轻触屏幕选择。”　　　　世界难度升到D……付瑶犹豫了一下，手指挪到了B项。　　　　作为一个现实世界里经商二十来年的人，付瑶从来就不是一个冒进主义者，做事情之前习惯反复掂量风险与收益。她就属于那种玩个游戏都要好好琢磨一下新手导航的玩家。别说什么副不副本了，她现在就连E级世界的难度都没完全摸清。想了想，付瑶按下了B项。　　　　……没反应，而A项括号中已经变成了“10s后自动选择”。　　　　付瑶不信邪地又按了一遍。　　　　还是没反应，而A项括号中已经变成了“5s后自动选择”。　　　　付瑶：“……”　　　　她使出了某宝双十一的手速，噼里啪啦对着B项按了十来遍后，浏览器终于开始刷新。网速看起来不太行的样子，刷新了好一阵之后，弹出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后面跟着一个对话框：“网络连接出问题啦！请轻触屏幕刷新。”　　　　付瑶：“……”　　　　这回网速倒是好了。她刚按下刷新键，一个微笑弹出来：“恭喜！本世界难度已升至D级，请演员再接再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