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府浩浩荡荡朝万福寺出发。 打头的是郑氏一辆马车,因一人嫌闷便让宝琪陪着,随后便是宝璐一车,后头是两个姨娘的,郑氏、宝琪两个姨娘的丫环并各院洒扫丫环,婆子妈妈闹闹哄哄的的又挤了三车在最后。 宝璐一车虽挤,叽叽喳喳却最热闹。 翠芸一手拿着驴打滚,一手巴着车帘,两腮被糕点塞得满满当当,朝外看了眼,回头兴奋的朝着宝璐她们道:“姑娘,你快看那边见到山了,估摸着不多久就要了。” 绿萝忙一把拉住她坐好,“吞下去再说话,这般满嘴的东西,喷了谁看谁不捶你。” 满车皆笑起来,“看她吃得跟只松鼠了一样。”翠芳指着翠芸笑了一句,翠芸起身就要往她身上捶。 “哎哟,小心着点你的糕点呢!我这一身可是新衣呢!” 宝玲捂着嘴笑道:“快坐好,快坐好,小心噎着了。” 翠芸坐下,笑着道:“别笑话我,这头一回郊游难免兴奋了些。” “不单是你,我们也头一回。”文杏坐在宝玲身边笑着道。 翠芸憨憨的又笑了回,又搬出点心盒递给宝璐二人,“姑娘肚子饿吗?吃点吧。” 宝璐摆摆手道:“你们几个吃吧,早上刚吃了没多会,这会不饿。” 宝玲亦道:“这一路颠颠簸簸的,略有些反酸,没什么胃口,你们几个吃便罢。” 绿萝、文杏几个略拈了几个吃,翠芳笑道:“这些个赖妈妈做了一晚上倒是便宜我们了。” 翠芸又拿了一个驴打滚咬了一半,“不过我觉得还是我们姑娘做的好吃。” “得了便宜还卖乖。” 翠芸不服气,“本来就是。”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宝璐忙道:“好了,好了,翠芸是南方人自然喜欢我做的,太太她们自然是喜欢赖妈妈做的,这不值得争。” 翠芸、翠芳两人一团孩子气的互相撇了下嘴才算和解。 沈宗荣这个七品知县虽小也算是一县之主,整个万福寺早已清了场,四周俱无闲杂人等。 宝璐她们下车,眼前便是山门,门内一道五十余阶的石阶往上,上头寺门大开,两边是黄色的墙,再往两边是成片的松柏皆是合抱大小。 南方的秋不比北方,树叶皆还是绿色的,树枝强壮伸延出去,合盖在寺庙上头。 前边宝琪搀着郑氏站在山门前,另一侧有其他车马亦在,下来的是同知等人的徐太太、孙太太她们,原是宝璐她们见过的。 “沈太太,一路可安好。”两位太太围上来,后边的丫环此时才下车,忙着跑上来伺候。 “许久没出来走动,这一路过来竟有些犯晕了。”郑氏站在山门前顺着气。 早已候着的白须住持忙上前来问好,郑氏忙让,“老主持也辛苦,让你爬上爬下的。”又让宝璐姐妹两个上来问好,“老主持一把年纪也不拘什么。” 宝璐两人上来问好,又向几位太太问好,各人俱客套了番才携手往阶上走去。 寺内是各路佛像,郑氏带着众人礼拜进去。 到了后殿已有些气息微吁,郑氏道:“本想走一路散散气,倒还是有些晕眩。” 王大家的忙上来,“太太,后头厢房俱已打扫干净备下了的,不如先过去歇息。” 郑氏对着徐、孙两位太太道:“原打算午后才回,一早便让他们备了斋饭,俱是添福进禄的斋饭,两位太太不若一起用些再回去。” 二人自然是忙不迭的道好。 一行人又往厢房去,王大家的早已安排了人伺候着。徐、孙两位太太因说知县太太犯晕,陪着说说话转移转移注意力便要在郑氏厢房坐陪着,因此宝璐几姐妹也不好各自回房,遂也到郑氏房中陪着。 寺院的厢房虽简陋倒也整洁,靠墙的塌上俱是铺上了新的棉被、床垫,屋中一个小桌子,几人围坐着说话。 宝璐三姐妹不敢坐,俱是站在郑氏后头。 徐太太看了她们甚是喜欢,就近拉过宝琪的手,笑着对郑氏道:“要不说太太教导有方,这几位姑娘虽说是庶出的,但端的是礼数周全,竟比起我们宿迁那些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嫡出小姐还要大家闺秀。” 宝琪立马便不太高兴,她平日里顶不爱听这嫡出、庶出的,沈府因着家风之故,况郑氏的态度亦是无有分差的,遂在府中是听不到这些糟心的话。这徐太太一上来便嫡出、庶出的,宝琪心中便老大不乐意,只是这人前不好发作。 孙太太也附和道:“可不是,这样的小姐只怕是沈太太这样的门楣才能出的来,更不知沈太太头位嫡出的小姐更是何等风采。” 郑氏悠闲的喝着茶,将两人的奉承一一收下。 两人以为自己说了了不得的好话,拉着宝琪的说又是问芳龄、又是问女红,还问了平日里的读书、写字、习乐。 二人问罢,“哎哟哟”了半日,“原我们县里那些个嫡出的小姐挑人家都是巴巴的往上了挑,也不济人家能看上。我们今日这几位小姐又是识礼懂规矩,又会读书写字,又能女红善乐,要我说配县里那些个嫡子都是绰绰有余的。” 宝琪见她们说话无章法在年轻姑娘面前也不忌讳,心里本就有两分鄙夷,只是碍于郑氏面子少不得陪着笑,又听这“配县里的嫡子”这话,暗暗在鼻内冷哼了声,宝珍善能嫁个五品官员家的嫡子,等她待嫁怕是父亲也回京了,她这等人品相貌,嫁个京官家的子弟亦不是不可能,如今怎么会瞧得上这宿迁县里的子弟。 郑氏谦虚了两声,“谬赞了,谬赞了。”又说了几句话,道乏了让众人先散出来了。 王大家的见众人散了忙进厢房伺候。 厢房简朴,炕上只一床簇新的棉被和两个枕头,王大家的忙叠起两个枕头,高高的让郑氏倚了休息。 “她们都四散玩去了?”郑氏歪在枕头上已阖了眼,因脑袋晕眩对外头的景致也减了兴趣。 王大家的拉过锦被虚虚的覆在郑氏身上,低声道:“姑娘几个自然往后头玩去了,两位太太像是也没兴致各自回房歇息了。” 郑氏闲“哼”了一声,“左右在宿迁的嫡子上抬举咱们府的姑娘,自家的孩子提都不敢提,那等小心思谁能瞧不出。” 王大家的在郑氏跟前对这些事素有耳闻,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也讽了一声:“这等破落人家我们还瞧不上呢,还以为捂了什么金鸡。” 郑氏“扑哧”笑出声来,神色见松,换了个舒适的位置,“罢了罢了,不与这般小门小户见识,如今老爷升迁有望,咱们府上的丫头岂能轻易出手。” 王大家的会意,默声不言替郑氏掖好被子,又唤了小瓶在房内伺候着,这才出来。 三姐妹从郑氏厢房里出来,宝玲、宝璐邀宝琪四下走走,宝琪因方才在郑氏厢房内听了徐、孙两位太太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心里不大畅快要回屋歇息,二人便随她去,欲出角门之时正听着宝琪大声唤着杜鹃、翠香倒茶、换衣,二人摇摇头自己先出去了。 翠芸是个坐不住的,早在房门口探着郑氏厢房的动静,一见宝璐二人出来又同宝琪告了别,忙叫上绿萝几个跟上前来。 “我原以为你们早出去了。”宝璐笑道,“不期望竟还在房中。”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岂是那等泼皮不顾着姑娘,自个儿先去玩了。”翠芸伤心欲泣。 宝璐不禁莞尔,这翠芸虽说平日里咋咋呼呼了一些,但是对她还是很上心的。 绿萝手中拿着一条斗篷,就要给宝璐披上。 “阳光挺好了,也无风,待会一走还要出汗,这斗篷倒也多余了。” 绿萝看看院中被阳光照得一片透亮,想想也是,遂道:“我便拿在手中,若待会起风了便给姑娘披上。” “哪里就这么柔弱了,快些放回去,你也省力着些。要我说你们竟自己玩去,难得出来,且这寺里又没别人,我们只在这周围走走,左右也没事。”宝璐并不在意这些,只觉得她们平日里也闷,难得出来尽兴些方是。 绿萝和翠芸头摇的像拨浪鼓,“左右不能离了姑娘,姑娘要披衣喝水也有人。” 宝璐笑笑遂也随她们去,“我们待会就在山后走走,你们尽可自己四处玩下也无妨。”说着又想到别的,问:“姨娘她们呢?怎不见她们。” “犯着晕,这会也在厢房歇息。” 宝璐遂也不去打搅,一行人从后角门出去往后山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