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房里,几个姐妹闹了半日,将晚才携了孩儿到各房中见了父母。 宝珊、宝珍、宝玲、宝琪、宝璐俱见了郑氏。 郑氏欢喜不已,忙让人奉茶,又抱着瑞哥在炕上好一顿亲热,直至瑞哥昏昏欲睡才忙让奶妈抱到里头去睡,再出来坐下方道:“你们父亲在前头和你们大伯、培仁他们在说话。”又向宝珊道:“培仁这回转了员外郎,你姑翁便也放心了。” 宝珊道:“原公爹是想给培仁谋个外放的差事,婆婆舍不得,况瑞哥尚小,到了外乡怕不适应,培仁也道在外打转一圈回来也是为了回京,不若就在京中努力着些罢,公爹这才作罢。” 郑氏道:“我道也是这么个道理,刚说你大哥哥在翰林院熬了许多年,也想谋个外任的差事,只是不巧你大嫂嫂又有了,又是头胎,老太太一早的发信过来勿要让你大嫂嫂奔波劳累的,你大哥哥少不得继续熬着,培仁户部比之翰林院又好些,再说我原也舍不得,我们刚回京你倒要出去了,但又想着培仁的前途少不得将这心收一收,现如今能留在京中是最好不过了。” 少时,赵姨娘、许姨娘也来了。 郑氏让婆子搬了两张杌子让坐了。 赵姨娘因着不是自己小孩,宝玲虽在跟前住过两年,感情却也比不上自己肚皮里出来的,不过寒暄问了句宝玲如今起居饮食,宝玲答一切都好遂也放心了。 许姨娘见了宝珍却是激动,只是碍于郑氏在不好表露,只是反复问,宅中事务可还繁忙,泽林脾气如何,起居可繁琐。 宝珍道:“家中太太当家,大奶奶协助着,上下都道我院里原就累心都不拿宅中事烦扰,我只需顾着院里的事便罢。况太太疼惜我这房,道泽林药费调养多费还另拨了一笔月钱,对院里人也是上下压弹,竟也无人放肆。况泽林只是腿脚不便,待人却是极温厚,也不肯烦扰人,一时有不便的,你若帮他还要被他责怪。今日知我回来见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特使了人送我过来,道我也该多回来走动走动,别整日守着他,只是我不放心他一人在院中,素日里来不愿多出门。” 一番话下说的许姨娘热泪盈眶直道,泽林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一时激动竟有些难以自持。 郑氏淡淡看了眼,心道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歪打正着了,也好,剩的被人上下责怪的,又叫过婆子伺候净脸。 宝璐看着宝珍脸色红润,言辞恳切,想必也不是安慰父母之语,心中也替她高兴。 少时,如秋进来道:“大小姐送来礼物给三房姐妹们。” 宝珊也忙道:“我也捎带了些来,只是方才还不得机会给。”忙叫身边的丫环取来。 宝珊一说,宝珍、宝玲俱也叫各自的丫环去拿。 赵姨娘笑道:“这一时竟只六姑娘、七姑娘得便宜罢。” 郑氏道:“她们原是最小,姐姐们又疼爱些也是该得的。” 一时间婆子捧来许多东西,珠花、宝钗、梳篦各有许多,宝珊又让送些到二房给宝珏。 郑氏道:“左右姐妹两个也用不着许多,何曾这般多。” 宝珊笑道:“不敢揽功,这珠钗是大姐姐给的,她府上前段时日得了一批珠钗,大姐姐看着精美便给我们几个姐妹俱留了一只,这两只是给两个妹妹的。” “剩下的那些珠花、胭脂之类的一些是我备的一些是姑翁的疼爱之意。” 郑氏笑道:“既是你们大舅、大舅母的心意,你们便收了着吧。”又转向宝琪道:“原在宿迁之时,我瞧着七丫头并不多饰,想着年纪小也无需这般复缀,后倒见你也素净许多,想着你们姐妹许是爱清净些。” “但在宿迁也就罢了,这回了京,少不得要与往日那些夫人、太太家的孩子多走动,竟还是施些粉黛。不然了解的人道是沈氏家风素净,不了解的还以为我们做父母的亏待了你们子女般。” 宝琪忙道:“太太向来疼爱宝琪,我虽素来爱简素之风,但恐出门叫那等势利眼的笑了,少不得做些装扮。只是之前见七妹妹甚是素净,细问她房里丫环才知七妹妹是个不经心的,又常爱往厨房去,稍不得要褪了珠钗好方便,这一来二往被人拿了许多也不知道。况七妹妹又是胆小怯懦的,不敢吱声,我见她愈发素净,我这做姐姐的倒是满奁珠钗俱是太太疼爱,少不得多送与了她。” 郑氏赞了一回:“你这方是友爱姊妹的道理。” 宝珊睨了一眼:“七妹妹也太粗心了,你该早与太太说,这般贼人竟叫她留在宅中这么久。” 宝璐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本想宝琪多讨几个好处也就罢了,没想到临了还诬了她一回。她爱往厨房跑人人都是知道的,原先珠钗叫她当了送宝玲,这话万不能说的,不怕郑氏她们信不信,宝玲头一个要愧疚起来,稍不得忍一忍。 郑氏又道:“想来也只是一时贪念起,正经偷盗倒是不敢的,我原在宅中倒没听到这样的事情,许是瞧着宝璐一团孩子气,少不得欺她,如今回了京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宝珊忍不住又教训道:“原在宿迁就咱一房人你胡闹也就罢了,如今回了京来,几房都在一起,老太爷又是最喜子孙们读书用功的,你没事在家做做女工看看书便罢,莫要往那下人处钻。虽说烧饭做羹汤是我们女子本分,但那些地方人来人往,人杂口多,你一个小姐素日与她们厮混成何体统,这些婆子们最是碎嘴多话的,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只怕到时候还要说我们三房不教养,莫说你要被老太爷责骂只怕还要连累父母。” 宝璐知道,她这话意思是,原在宿迁之时厨房在抱厦,又是赖妈妈把持,多是宅中婆子,外人也进不来。如今这三房都在一起,各方婆子错综复杂,又不是个个好相与,再说一大家子的,人多厨房需求量也大,外头送东西进去的人也多,只怕她不长眼与那个对上了眼,丢了三房的脸,才这般敲打,这话虽话重了些,却也是这个道理,也只得道是。 郑氏向左右道:“也难为你这般为人着想,我原想着这些东西你们姐妹两一人一样…” “哎哟哟,太太,七丫头使不了这许多。”赵姨娘瞧着郑氏说那话将要的意思是要多分些给宝琪了,方才听宝琪说着心中便暗恨上了,在这上面使坏,幸好她早知了,不若宝璐人小面薄岂不让你便宜了去。 赵姨娘忙道:“太太向来是知道的,七姑娘向来是喜欢素净的,如今大了虽要带着却也用不了这么许多。原五姑娘怜爱妹妹送了许多朱钗来,但七姑娘带的也少。后太太上万福寺为五少爷乡试祈福,两个姑娘俱跟了去。” “回来的时候,七姑娘便同我说,五哥哥读书辛苦做妹妹的不能多帮,今日回来见路上有些乞儿,便想为五少爷发个善济些衣食倒好,只是若向太太讨岂不是宅里出钱,算不得她的心意。七姑娘仁爱,思来想去一晚上竟将自己并同六姑娘送的朱钗齐拿了出来说发善事。她道,六姐姐送她的,她若是一味为自己用了倒不妥,此次为了五哥哥,也算是六姐姐的一份心了。” “遂将那些个东西俱散了出去,后来五少爷乡试果中了,我听着也高兴极了,五少爷是文曲星下凡亦不愁七姑娘这一份心意,但七姑娘也是一片善心可鉴。” 宝璐暗讶,赵姨娘这一番话真是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她虽气宝琪的使坏,但也无法在短短时间内,胡诌出这么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来,怪道宝琪也如此拼命,向来也是长期的斗争经验呀。 郑氏听了果然感动,赞道宝璐敬爱兄长,不仅将那些原有的一分一人给了,还另给了一些与宝璐,叫不能让她自个儿贴了体己。 宝璐汗颜,觉得受之有愧,宝琪在旁虎视眈眈的令人如芒在背,赵姨娘又一个劲朝她使眼色,令她快谢了郑氏,她只得起身谢了。 一屋子的人又说了一会话方散,宝玟几个各自坐轿回去,宝璐依依不舍宝玲也无法,只得让她多回来走走罢。 回抱厦,宝璐洗漱了便睡下。 第二日问了安回来,宝璐和宝琪回三房院吃完饭,先往郑氏房里问安,正巧程氏也来了坐在里头说话,道:“原三太太走时,除了带去宿迁的人,以及周长水一家,老赖头一家,其他人便由我调配走,如今老太爷、大老爷、三老爷俱回来一家团聚是最开心不过的事情,只是这些奴仆便不够了,我瞧着三太太这边人也少,总共太太房中三人,六弟房中二人,六妹妹房中一人,七妹妹房中二人,各姨娘房中二人,其他的粗使洒扫丫环婆子加起来竟总共不过十来人我原也不知道,昨晚才有婆子来说才知,如此怠慢竟是我的失职了,今日一得空便先来向三太太告罪。” 二人进来,向着郑氏、程氏行了礼,程氏见了她们欢喜,拉着她们问了几句。 一番话罢,郑氏才道:“这也说不得你,我这两日院里都还未收拾妥当,一时竟都想不到这许多,你倒是上心了。” 程氏道:“三太□□慰我是三太太仁心宽厚,我如何能这般不以为意,我外头已经带了些婆子过来用作粗使洒扫,只是老太爷、大老爷那边也需人手,一时还未置办妥当,三太太难免疼惜我,宽我几日。” 郑氏笑道:“说的这是那里的话,老太爷那边自当是先照顾着些,我这边人虽少倒也够用,你也不必太急,挺着个身子免得劳累。” 程氏笑道:“左右不过这两日。”又转向宝琪道:“我看你房中只有一人,这也不成体统,我身边有个丫头极是勤快,便先过来伺候着你罢。” 程氏原是中书省正三品参议程大人之女,高门大户的出身淑德贤惠,自嫁到沈家以来,对上孝敬,对下慈爱,帮着大太太打理家务以来更是上下交口称赞的。她身边□□出来的丫环,宝琪自然是喜欢的,起身道了谢。 程氏又道:“昨儿个拆槅扇之时,我怕她们手重弄坏了妹妹的东西,先去瞧了一回,槅扇拆了起居之所宽敞了许多,本想给妹妹们添置些东西,又想着妹妹们的东西未整理出来也敢自作主张。你们改日整理妥当了,若还缺了什么摆件便来找我,我前些时候想着老太爷们回来需要用到的东西多,已将后楼的东西俱清理了一番,有几个精致的摆件甚是适合妹妹们。” 郑氏心疼的抚着她的手,“爱惜着些身体罢,这些累人的事便交给院里的妈妈们去便罢。” 程氏笑道:“操心习惯了,想着又是家中长辈回来,少不得亲自看着才放心。” 二人正欲说,有丫环来传话,两位姑母并两位姑爷来了,请太太、奶奶、姑娘们过去。 郑氏忙起身,携了程氏道:“昨儿宝玟她们刚来,今儿你姑母她们来了,若赶在一处可热闹紧了。” 程氏笑道:“老太太最是喜欢热闹了,只是想着老太太刚到京,老太爷有染了寒疾,故不敢这般来闹。” 宝璐、宝琪跟了她们出去,一行人丫环、婆子簇拥着往正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