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琪和杜鹃走在前头,宝璐和翠芸跟在后头。宿迁回来之时,宝琪嫌翠香粗俗不识礼便禀了太太去了她,如今身边只一个杜鹃,后程氏拨过来一个丫环,初时她也喜欢让她日夜跟在身边,后没多久她便嫌她不贴心遂放在房外使唤,身边只杜鹃一人鞍前马后。 二人回院见了太太,出来后宝琪先回了抱厦,宝璐先又到赵姨娘这边。 赵姨娘见了她欢喜不过,拉着她又详详细细的问了一番今日上课的情形,听老太爷说她字写得端正,亦是开心异常,反反复复交代好好写着。 赵姨娘欢喜罢,又神神秘秘道:“听说今日来了个新学生。” 宝璐点头:“是有个,老太爷似乎颇为欣赏。” 赵姨娘一听十分兴奋,“你可曾见到,样貌人品如何?听说国子监司业之子,甚是有才名。” 宝璐瞧赵姨娘一脸感兴趣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便道:“不过听了个声音,并未瞧见人,再说人家也十分守礼,没有半分逾矩的,只怕连我们有几个姑娘都不晓得,我又如何知晓样貌人品。” 赵姨娘赞了一声:“果然是诗礼人家的公子。” 宝璐瞧一眼便知赵姨娘心里想什么,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喝道:“姨娘莫要胡思乱想,女儿还小哩!” 赵姨娘瞪了她一眼,“什么还小,你后年便及笄了,若等你及笄了慌忙再挑岂不耽误人,少不得现在就物色起。” 宝璐笑了一声:“原在宿迁不见你急,这一回京就这般急,左右还有太太、老太太呢!” 赵姨娘白了她一眼:“我知你脸皮子薄,你也莫说这些托词,这两日你在老太太跟前也待过,可曾见她十分待见你。不是我说自贬的话,若是宝玲在,老太太看在她死去的亲娘份上也会操这份心,咱们,也只好自己放聪明点罢了。” 宝璐脸皮一呐,赵姨娘在这种关键事情上总是十分机敏,自己这一年年的大起来总会遇上这件事,也不能怪赵姨娘想多,只是她不肯面对罢了。 但叫她仅仅凭着一两面就要抓个人努力也做不到,宝璐道:“姻缘也不是人为便可的事,且不说凭这一两面看不出个人人品如何,即便是天上掉下个人中龙凤也轮不到你女儿不是。”宝璐将皮球踢给排在她前面的两位姐姐。 赵姨娘老神在在的伸手倒一杯茶,给她分析起形势来:“你四姐姐虽说这次回京是要挑婿的,但你也要看看她嫡亲的姐姐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家,怕也看不上这般六品官阶的。宝琪虽在你前却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再说你二人的模样、性子站在一起,姨娘对你有十足的信心,剩下一个宝珏自小舞刀弄枪的与这斯文人相左也不必放在心上。” 宝璐笑了:“姨娘,你也太抬举你女儿了,人家这般学问,眼看就是要高中的,满京城的姑娘要抢着要,你女儿还未必有这机会呢。” 赵姨娘神色一紧,被宝璐这么一说好似前边有千军万马挡路的,当即立断发了指示:“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几月务必不能松懈。” 宝璐哑言,原本想交赵姨娘打消这念头,谁知她还越说越起劲了,少不得抬出老太爷来压她,“姨娘莫要多想,你又不是不晓得老太爷是何脾性,女儿还怕丢了三房的脸哩。” 赵姨娘一听便恼羞成怒了,好似衬得她鼓动她暗渡成仓般,急声道:“你怎越大越死板。”想着又不妥,烦道:“好好好,我不管你了,眼前的有个诰命掉你头上不去捡就要被别人抢了去,看你日后能嫁个什么样的。” 宝璐笑嘻嘻道:“不嫁也罢,在家伺候姨娘了。” 赵姨娘瞪了一眼,“谁要你在家白吃白喝的,就算我要留你,我做的了主吗?你又没个嫡亲兄弟的,正房那两个哪个你与你亲的,等我们都老了看你靠哪个去。”说罢就撵着宝璐起身,要她回去好好反思反思。 宝璐只好灰头土脸的出来,若能一直在家她自然愿待在家里不想去嫁什么都不了解的陌生人,只是女子不得抛头露面养活不了自己,如今尚小还能养在家里罢,大了只怕真的无脸白吃白喝的留在这里。 宝璐苦着脸,这真是头一件苦恼的大事。 宝璐回了屋,绿萝和翠芸迎上来替她换衣。 “在赵姨娘那说了些什么,说这么久?”宝琪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过来。 抱厦本是三间房,中间用槅扇隔开,如今宝珍、宝玲都不在,郑氏趁着下午她们上课的空档便让人将槅扇拆了,中间只放了一张百花簇放的木屏,一人占一间半,宽敞些。 宝璐、宝琪睡在左右两间,中间小小的半间便让各人的贴身丫环们睡,所以两人竟不必到对方房里去,稍微高点声便听到。 宝璐站着让翠芸理衣,回道:“也没什么,不过左右两句闲话。” 宝琪哼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打听那曾家少爷来着。” 宝璐笑言道:“没事聊他作甚,姨娘整日都在房中,怎么知道学堂有些什么人。” 宝琪道:“你也不必隐瞒,咱们是姐妹有些话说说也无妨。” 宝璐笑言:“你说说看。” 那边宝琪便一五一十的说起来:“说实话我也理解姨娘的心情,谁都愿自家孩子嫁个良婿,如今一个人品、样貌、才学都上佳的少年才俊在这,搁谁心里都有想法,也不怪姨娘心动。妹妹心里若有想法也是极正常的事,若心动说出来姐姐没准还能帮你一帮。” 宝璐心里冷冷一笑,口吻未有半分变化,依旧平常道:“六姐姐觉得曾家少爷是个少年才俊?” “当然是。”屏风后飞快的回了一句,似有窃喜。 “是个适嫁的人选?” 绿萝和翠芸有些担心的望了宝璐一眼,若宝璐与宝玲说这些话她们没准还能插一嘴,可与宝琪...实在是怕她掉坑。 宝璐神色不疾不徐,好似没看见她们的焦虑。 “那当然。”宝琪答得极肯定。 宝璐嘴角有暗讽,“六姐姐若真有此想法该暗示太太才是,没准太太还能为六姐姐做个主。” 屏风那边一滞随即传来一声跺脚声,“我说的是你,何曾说到我?”听着声音甚是咬牙切齿。 “方才六姐姐不是说曾家少爷少年才俊是个适嫁的好人选吗?但我一下午都在听老太爷上课,倒并未想到这许多,也不曾多去注意,没想到六姐姐观察的倒仔细。”玩装傻宝璐也未必落下风。 “你...” 宝璐不给宝琪说话的机会,“你向来也知道,我不讨老太太、老太爷的喜,万事只敢循规蹈矩,万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怕丢了三老爷、三太太的脸。六姐姐可就不一样了,是个比我受疼的,如今你若有一两样可想的事情可千万别拉上妹妹,妹妹不比你,可受不住家法规矩。” “你...”宝琪气极,本想唬着她去向那曾家少爷献好,好叫老太爷嫌一嫌,如今被她一抢白,好似她要去求着曾家少爷,她倒是口口声声礼法规矩。 宝琪只怕越说越黑,忙道:“你我既都没这想法便罢了。” 屏风那边道了声是,“我们都大了,不可像在宿迁般胡来,须得依着礼法行事,六姐姐日后房里房外的也莫要说什么胡话,老太太原本就更疼爱着些六姐姐。六姐姐一次打趣是个乐子,若要次次这般,岂不叫老太太瞧着不乐,反倒失了老太太的心,六姐姐只消卖着乖巧,老太太便喜爱不断,这边损人不利已还是少做为妙。” 宝琪这边听了脸皮血红,她知她说的是她在老太太跟前损她的话,原本以为木呆子似的人,原来这些都看在眼里,如今见她伶牙俐齿的,只怕日后她再说,她便会反击过来,届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宝璐反正嫌无可嫌,但她在老太太、太太面前树立的形象岂非一朝崩塌。 宝琪听了心里虽堵,却也无可奈何,一把梳篦拍到桌上,起身上床生闷气去了。 那边绿萝和翠芸忍着笑,替宝璐梳着头,原见姑娘日日吃这六姑娘的暗亏,心中十分憋闷,今日见姑娘堵得她哑口无言,只觉得心中大爽。 宝璐暗叹,她也是无法为之,原在宿迁之时,宝琪这般小动作也影响不到她什么,如今她再来这套会让外人将这印象加诸在赵姨娘身上,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宝琪能听懂她的话。 因着科举之故,沈老太爷下午一般谢客专心教学,她们女孩子虽只需坐一个时辰却也得过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