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云露进了来,手上捧着许多东西,笑吟吟的对着沈老太太道:“老太太今日家里的老爷、小姐们送的礼不说,外头府上也有许多送来,我俱已送到后楼去清点收起。这几样是小姐们自个儿做的,我想着放在房中用倒好,我知道老太太惯是爱这些的,索性先捧过来让老太太品鉴品鉴。” 沈老太太笑着指着她道:“你们瞧瞧她愈发没规矩起来,都自作主张了。”笑罢,道:“拿来看看罢,都是些什么物件。” 云露走上前来,顶上的先是一柄镶宝石玉如意,云露笑道:“我瞧着十分精致,老太太案头正空着,摆这个正合适。” 沈老太太拿过玉如意,觉得精致可爱,亦笑道:“这不用猜便是大丫头府里出来的。”又看到另一个丫环手上拿着一幅画,福禄寿星公贺寿之图画的饱满鲜亮,便笑了:“这祝寿图定是出自四丫头之手了。” 众人齐齐笑了,都道是老太太好眼力。 沈老太太笑道:“其他四个丫头这几年不在我跟前我一时难猜,但这四丫头的画,这几年是我看着长进起来怎瞧不准。” 郑氏奉承着,老太太火眼金睛。 后头丫环又捧上来一对青花寿字莲花纹瓶、一柄紫檀拐柱、一个百寿屏风摆件、一本手绣佛经和一条墨绿宫绦寿字玉佩。 众人见老太太开心便说让老太太猜猜这些都是出自谁的手。 沈老太太也是爱凑趣之人,让几个丫环都奉上前来,她看了一眼便笑着道:“这寿字瓶和这紫檀拐柱必是绣功不好之人,我才定是宝珍、宝琪、宝璐、宝珏四人中。” 众人笑道,这只两件东西怎扯上四个人。 沈老太太又笑再看其他三样,丫环又奉上屏风、佛经与玉佩。沈老太太看那屏风摆件上每一个寿字都不一样,绣艺精湛着实喜欢,头一个便道:“这般绣意除了宝玲便无他人了。” 众人拍手称是了。 沈老太太一瞥眼瞧见另一个丫环手上的是一本绢布书及玉佩,她拿起上头的玉佩瞧了眼,尚可,宫绦编的还算用心说不上顶好。拿过绢布书翻开一看却喜爱不已,上头绣的是佛经,绣功纯熟加之字体端正秀丽相辅相成竟有十分之好。 沈老太太笑着道:“这可谓别出心裁了,要说最得我心意的怕是这本手绣佛经了。” 宝玲笑着道:“那老太太猜猜她是出之谁的手。” 沈老太太笑着道:“若没那个寿字屏风,我定认为是你才有这般巧心,如今看来却不是。”沈老太太又将佛经翻看了两页,越看越喜:“但对比起来却比不得你的绣艺,但这字却是好字,绣这之人须得心正方有这字,耐得住性子方有这绣。”沈老太太说罢又看了圈剩下的四个姑娘,笑道:“一时竟难猜,五个丫头得一者有,两者兼得我倒一时猜不出来。”说罢又瞧那两件瓷瓶和拐杖,道:“这花瓷并不常见应是宝珍带来的,咱们府里瓶虽多却是没见过这样的。” 众人皆笑,奉承沈老太太心细如发,耳聪目明。 沈老太太又说回剩下的三样,笑道:“这宫绦不甚精细,不是宝璐的便是宝珏的罢,但宝珏向来没个正形,疯疯癫癫同个小子般,怕是拐柱像她多些。” 宝珏被沈老太太说的有些难为情,飞红着脸道:“宝珏手笨,做不来什么,这个是和四哥哥一起为老太太做的。” 沈老太太只略一点头,“你们有心了。” 宝玲笑着对沈老太太道:“老太太别的都猜对了,只最后这两样猜错了,这佛经是宝璐绣的。” 沈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哈哈一笑问宝璐道:“竟是七丫头绣的。” 宝璐原听宫绦不甚精细之时已见宝琪脸色不大好,准备暗暗的提示一下含糊过去便罢,却听宝玲十分着重的点出她,宝琪的脸色立马更加不好了。 宝玲却是恍然无知般,继而道:“七妹妹的女红这几年我是看着精进起来的,她也肯用心,原先字不十分好,这段时日老太爷教导着,我来了几次看她,她俱是静思沉心的在临帖,今日一瞧竟是大有长进,难怪道名师出高徒。” 沈老太太听了也十分开心,“难怪老太爷前些时候还夸了几句,没想到七丫头如今竟是端端正正的,字也写得好也肯用心。”说着又将佛经拿到手上看了一会喜爱不已,对云露道:“放我枕边罢,没事念念。” 宝琪的脸色愈发难看,沈老太太却是发现新大陆般又端详了宝璐好一下,笑道:“原先瞧着她只觉得是一个咋咋呼呼的疯丫头,如今看看已是亭亭玉立,有淑女之范了。” 宝玲笑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老太太这都几年没瞧见宝璐了,自该大变样了,再说咱沈氏家风教养出来的姑娘能差到哪去!” 沈老太太道:“都是太太之力罢,上梁不正下梁歪,若自个儿行的是没规矩的事,底下的子女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三太太这样名门世家出身的,底下的孩子再怎么野也总归是的规规矩矩的模样的。” 一番话说的冯氏母女俩又是脸红不已,沈老太爷文人出身,原对沈宗普从武便有些不满,觉得打打杀杀有折文人风气,与沈家诗书传家之风也不符。父子间已是有些间隙了,谁知如今沈明勇、沈宝珏两姐妹性格举止与其父是一脉相承,俱是大大咧咧豪爽的性格,自然又是悖了沈老太爷斯文读书之风。沈老太爷已不喜了,沈老太太岂有亲近之理,早欲冷落而后快,这般含沙射影自然谁都心知肚明。 郑氏坐在一边拨了拨茶叶,啜了一口茶,冷眼瞧着宝玲引着老太太夸赞宝璐,心里冷哼了一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沈老太太虽夸了郑氏,也不见得她十分开心,不过是借着她来讽二房罢了,遂也不开口只管自己喝茶。 正说着,有个婆子来传,饭已摆下来请老太太入席。 宝玟、沈氏大姑忙去扶沈老太太,沈老太太笑着道:“宗德戏班子没请成,定要叫了广裕楼的厨子来,咱们去尝尝比之家中孙槐家的手艺如何。” 一行人太太、奶奶、姑娘、丫环、婆子前后簇拥着浩浩荡荡往饭厅去。 宝璐故意落在了后面,扯住了宝玲。其实绣佛经这主意是宝玲出的,说定然能让老太太十分喜欢的。宝璐当时不解,“你的字也比我好,绣功也比我好,叫我这三脚猫功夫去做倒是坏了这十分玲珑的想法。” 宝玲点了她一指头:“我做的再好也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你便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宝璐当时也问了,宝玲没说。 今日瞧来,宝玲却是在暗暗将她往老太太身边推,宝璐扯住了宝玲,自自然然的攀上了她的手挽住,低声问道:“五姐姐,今日这般高调倒不像你的作风。”前头宝琪早已甩着帕追上沈老太太去,凑在旁边说笑着。 宝玲道:“原先几年老太太不大喜欢你,这次回来我瞧着也无太大改观,咱们少不得做点功夫。” 宝璐微侧着身瞧着她道:“早先的事我还小无甚印象,这次回来我瞧着是不大喜我但也不到深恶痛绝的程度,我远着些,老太太也不会揪着我。” 宝玲白了她一眼,一把拉过她低着声道:“就怕老太太注意不到你,如今你也大了,过两年便要及笄了。原在宿迁之时,一切都是太太全权做主的,如今回了京老太太坐镇,这些事少不得老太太也可以说一说。” 这是头一个宝璐不愿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只是她也不是老太太、太太心尖上的人,不然还可以有点发言权,不过如今看看沈家家风还是好的,她略微可以放下心:“老太爷都是爱惜名声之人,定也不会将我们胡乱嫁与那等不着调之人。” 宝玲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在老太太心里多些分量,老太太有好的人总想着你些,你瞧前头。”宝玲朝宝琪使了个眼色,“虽说姐妹之间不该说这话,但你也知道她惯是争尖好争的,虽可恶有时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机敏的,我们都是庶出的,既无兄弟帮衬无父母疼惜少不得什么都要多靠着些自己,咱们自个儿如今若不多想着些,日后若有什么糟心事真该道句活该了。” 宝璐微微有些奇怪,五姐姐向来守矩知礼,口不离女儿家本分,嫁娶虽是常事,但以五姐姐的性格定是父母做主便罢,今日却有些反常。她并非是视宝玲这些行为逾矩,只是她向来了解她的性子,今日的行为着实有些反常感到疑惑罢了。 宝璐抓着她的手,疑惑道:“五姐姐,可曾有什么事,今日我觉着你有些奇怪。” 宝玲略拍了下她的手,嫣然一笑:“女孩子大了总该为自己多想,我明白迟了,不想你耽误了。” 宝璐的心刺痛了一下,五姐姐虽然有名无实,但这辈子却也不再指望了,她抓着宝玲的手道:“五姐姐若想,过两年总有机会的。” 宝玲爱拍着她的手,笑了下未多言语,只道:“我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