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大房院里钱姨娘听闻此事又是一通拍大腿:“此等好事,我怎错了。”当即烧香拜佛感谢菩萨成全。 另一边宝莹听闻此事,哭个不停,只怕一面愧疚自己作为姐姐没教导好,当时在现场未能阻止事态的发生,另一面怕自个难辞其咎也要挨罚又怕又恼,跟着又羞又愧哭了半日。 二房这边,宝珏缠了母亲半日要去给宝璐求情,她自认为没她的冲动,事也不致此因而是她害了宝璐。冯氏虽有心替宝璐她们求情,奈何老太太如今在气头上现在去只怕火上添油,只得先在院中安抚住女儿。 赵姨娘当时正在要好婆子的院里串门,听了此事也是着急上火要去求情,被梨儿拦了下来:“老太爷恼的是六姑娘撒谎,咱们姑娘虽是在侯府一同落了水,但我打听清楚了,是六姑娘同八姑娘有了口角,咱们姑娘在旁劝着,不小心落了水的,并非什么大错,这次也是受了六姑娘的鱼池之灾。况且老太太她们正在气头上,咱们先缓一缓,老太太对咱们姑娘的气也就过去了。” 赵姨娘咬碎了一口银牙:“宝琪惯爱见风使舵攀高枝的,活该被老太爷拿住了错处,只是可怜了我们家的宝璐,劝人不成惹了一身腥。这次出来后我该好好提醒提醒她,莫与六姑娘、八姑娘一道,这两个一个冲动爱惹事一个心眼多防不胜防,咱们宝璐是个老实的,不惹事也要被她们拖累。” 赵姨娘左思右想仍觉不妥,托人递了张纸条进去,让宝璐规规矩矩的跪了受罚,千万别多话,等她父亲一回来就求父亲去求情。只是这日侯府大宴宾客,沈宗荣他们正举杯应酬、不醉不归,不知何时才休。 窗户开了一条缝,一颗小白球滚落在宝璐身边,宝璐拾起一看是纸条揉成的。 宝琪瞥了一眼冷冷道:“是赵姨娘吧,你被我牵连这会肯定是骂死我了吧!” 宝璐冷淡道:“关心自己的孩子,是人之常情,许姨娘不是也因你被罚闭门思过了吗?” 宝璐又瞧宝琪神色冰冷知她不领情,讽了一声道:“你瞧你跑前跑后的,这边夫人那边姐姐的,最后出了事还不是你那个被你瞧不起的老娘出来护你。” “你!”宝琪猛地一瞥头,眼光冷冰冰的射来,锋利的像头小兽,好似要吃人。 宝璐并不怕她,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道:“如今一腔心血付之东流滋味怎样,要我说你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本来老太太也还喜你,最后未必会亏待你,何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你懂什么!”宝琪凶恶的横了她一眼,瞧她不咸不谈的吐着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便觉不快,“你好歹还有个赵姨娘,父亲惯是宠爱的,我娘能做什么,还能留在府里已是万幸了,你能指望以后父亲为我寻什么好亲事。” 宝璐道:“若是在宿迁,你如此想我还能理解,可如今都回京了,老太爷今日虽罚了咱们,但到底看重沈家清名的,岂肯随随便便将你许人,我说你是杞人忧天才是。” 宝琪冷笑一声,“宝璐我有时候不知道该笑你的天真还是羡慕,或许你该庆幸你是咱们院里最小的能等得到回京。” 宝璐听她话有深意,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宝琪回过头去,定定的看住前面木案上一排一排深色的神牌,难得哀切道:“我觉得你落水后稳重了却也天真了。” “你说的没错咱们庶出的始终是庶出的,我再怎么争取也不可能有嫡出般的待遇。这事不是我今日看到只有咱们两人受罚才醒悟,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拼命的讨老太太的欢心,为的就是有一天在决定自己命运的事情能多一个人自己说话。” “当然,你的情况比我好些,瞧着父亲这两年对赵姨娘的疼爱,日后也亏待不了你。” 宝璐明白她说的是将来的婚事,郑氏虽然可以做主,当如今老太太在家终究是可以左右的,这也是宝玲极力将她往老太太身边推得原因,若能得老太太欢心,至少可以多一点主动权。 而宝璐不作为的原因,在于她最初留在这里的全部原因只因宝玲和赵姨娘,她也想过日后的婚嫁,发现在古代男女之间交流实在有限,对于她来说嫁给谁都一样,甚至她觉得宝玲如今的境况倒比随便嫁个人好些,所以态度未免消极了点。但看在宝琪眼中便是她沈宝璐仗着一个得宠的亲娘便有恃无恐,只要安安分分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日后自然有好夫婿。 宝璐也无力解释这些,只道:“你多想了,有老太爷咱们都一样的。” 宝琪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万事留个心眼,家大业大的老太爷未必事事都能顾全。” 宝璐听着她语气奇怪想再问,宝琪已经不理她,只管盯着前面牌位,她只得按捺住自己的疑虑。 三房院里,郑氏坐在铺了翠竹青簟炕上倚着一边的几子,炕中间紫檀小桌上摆着一个青玉色陶瓷镂空香炉,吐着荷叶清香。 王大家的从如秋手上的木托盘中端起青花茶盏送到郑氏手中,道:“如今那两个姑娘正在祠堂跪着呢!太太你看要不要去跟老太太求求情?” 郑氏接过茶盏,慢斯条理的尝了一口:“这个便是我中午尝的毛尖?” 如秋回道:“大小姐见太太们喜欢,给每个院都包了一包送来。” 郑氏笑道:“到底是老太太跟前教养出来的,处事就是周到,咱们院里的姑娘若有大姑娘这几分心思,今日也不至于丢人了,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当太太的没教养好罢。” 王大家的忙回道:“太太这话严重了,其实老太太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知道这几年姑娘们都养在自个儿的姨娘跟前,半句太太的不是都不曾说,所以这不,让许姨娘闭门反省去了。”说罢,又凑近郑氏炕前,低声说道:“不是我说,那六姑娘自打回了京,整日里往正屋老太太跟前献殷勤,又爱跟在四小姐后头,她那点心思谁能不知,以为有什么豪门能让她得,您瞧,到头来哪个为她说上一句话,我看着让六姑娘受点教训也好。” 郑氏轻笑一声,又啜了一口茶,徐徐道:“虽说是这样,但到底是咱们院里出去的,她被罚我脸上也无光。” 王大家琢磨不定,凑近问道:“那太太的意思?” 郑氏冷笑一声:“待会我便去向老太太求情。” 王大家道:“这六姑娘心不在咱们三房,太太此举真是以德报怨了。” 郑氏一双圆润的手摩挲着瓷盏,嘴角残余几丝笑意:“姑娘大了留不住,索性就让去飞飞,如今撞了墙才知道回家。老太爷虽说要将她打发出去,但我占着这个母亲的名,就不能不为她考虑考虑,这匆匆忙忙的打发出去能有什么好人家,少不得求求情领回来好好筹谋筹谋才是。” 王大家的忙凑上前,赞同道:“太太真是菩萨心肠,这般真心待几个姑娘,希望这次教训过后六姑娘听话着些,别让太太费心才是。” 郑氏啜着茶不言语,炕边高几上青铜鸟型灯盏烛火簌簌而燃,照个同一心思的二人。 郑氏坐在炕边为沈老太太捶腿,云露拨了拨青铜莲花造型灯盏里的灯芯,房间蓦的亮堂许多。 沈老太太支着脑袋,半阖着眼倚在褚红大花绕枝引枕上,“你也不必特地过来一趟,这事我自有决断,也知这几年你帮衬宗荣多有辛苦,几个姑娘都是在姨娘跟前教养的,老太爷说起也扯不到你身上来。” 郑氏笑道:“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有老太太这句话,媳妇再受人指指点点也不觉得委屈了。” 沈老太太睁开眼问:“怎么?谁又在背后嚼舌根了。” 郑氏忙道:“老太太这事处理的公正极了,叫人半句闲话也没的,只是架不住有些爱搬弄是非的人,故意颠倒黑白的去说。虽说是姨娘跟前教养的,但我占着太太的名份,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沈老太太笑道:“你倒是个钻牛角尖的,那你说怎么才算不糊弄过去。” 郑氏一下一下捶着腿,道:“我听说今日老太爷气极要将六丫头打发出去。” 沈老太太点头,“老太爷是说过这话,六丫头明年便及笄了,也不算过分之事。” 郑氏道:“媳妇有个愚见,不知道老太太愿不愿一听。” 沈老太太笑道:“你过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事,就不要绕弯子了吧。” 郑氏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略一思忖便道:“我先不说六丫头是我院里出去的,若是出阁了别人只道是咱们沈家的女儿,她这会犯了错,咱一生气一冲动便将她打发出去,她年纪尚小又不知轻重,若没个人警醒着只怕在别人家又犯错。到时,我三房颜面不重要,只怕别人说起来还是咱们老太爷名声,沈家的名声。媳妇左思右想实在不妥,在院里坐立不安,遂入了夜也要找老太太说明白这事。” 沈老太太道:“这倒是这么个道理,我们之前也气糊涂了,未曾想得这么深远,倒是多亏你提醒了。” 郑氏忙笑道:“老太太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一下子糊涂了。” 沈老太太笑笑便要起来,郑氏忙起身与云露一起将老太太扶起,又在她身后加了一个深蓝金线绣万福的靠枕。紫烟奉上茶来,郑氏接过送到老太太跟前,说:“原在宿迁事事亲力亲为对这几个姑娘疏忽了,如今回了京,家中大事有老太太坐镇,日常家务,明松媳妇又是贤惠能持家,我竟是无事一身轻。如今出了这事,媳妇若是装糊涂不去担这个责真当是对不起老太太的疼爱了。” 沈老太太啜了一口茶,问:“那你觉得要如何?” 郑氏坐回炕边,道:“姑娘的教养本来就是我之责,如今空下来当好好带着她们学学规矩,即便不能像大姑娘一般也至少有个四姑娘的模子,日后出阁了也不算辱没沈家的名声。” 沈老太太放下茶盏,笑道:“你有这等心力,我岂有不支持之理,只怕是累了你。” 郑氏就差拍着胸脯保证:“教导子女没什么累得,多谢老太太信任了,只是老太爷那边......” 沈老太太悠闲的笑笑,“老太爷也是气极了,待我好好将这利害关系与他一说,他必是赞同的。” 郑氏放下心来:“媳妇虽有几个子女,但到底是不成系统的,老太太跟前出来的大小姐、四小姐皆是夫人、太太们见了夸赞有加的,今日那么大的场面,大小姐忙的转不开身,事事都是处理的井井有条的,哪家夫人见了不夸赞一句‘贤惠’,媳妇只求老太太空闲之余对这几个丫头指导两句便足以让她们受益终生的了。” 沈老太太心里被她说的十分愉悦,面上仍摆摆手道:“老了老了,说不上两句便累了,你自个看着办吧。”忽的想到什么似的又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真是老了,看人不准了,原道许姨娘老老实实的,下面的孩子也是不错的,平日里瞧着宝琪在我跟前也乖巧,谁知竟这般满口胡话。我原看着宝璐娇气,想着与她亲娘是一个性子,这次回来反倒觉得她甚是稳重,有一说一不像她娘能说会道的性子。下午,我让施嬷嬷去瞧瞧,宝琪拉着嬷嬷求情,宝璐倒是一句话不说乖乖受罚。我问了跟去几个婆子的事情的缘由,原是宝琪和宝珏口角,宝莹和宝璐倒是在规劝的,只是意外落了水。” 沈老太太啜了一口茶道:“老二武人的性格,你知道的下面两个孩子都是粗手粗脚的,按礼来说该罚的是宝珏。只是今日老太爷真正生气的也不是落水之事,七丫头也是无辜被累,我想着今日老太爷已经够生气了,这细枝末节之事咱也不要再提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便罢,七丫头那你也多宽慰两句。” 郑氏笑着道:“老太太一片疼爱之心,想必七丫头能够体谅的,便是六丫头也该好好给老太太磕个头,若在别的府上哪还有她改正的机会。” 沈老太太摆摆手:“人老了就愿一家和和气气的。” 郑氏应和着又说了些话,又伺候老太太歇下这才从正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