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芸、绿萝二人吐吐舌头,翠芸依旧笑嘻嘻的拉了绿萝过来,说:“咱不闹了,我们就说说话。” 绿萝推了她一把,嗔道:“谁要和你说话,我忙着呢!” 翠芸得了个没趣,只好舔着脸往宝璐这处来,轻声细语道:“姑娘,我方才在外头听到说大少爷房里纳了个妾。” 绿萝本来要出去,听到她这话停顿下来,回头瞧向宝璐。宝璐也微微震惊了下,“别乱说,大哥哥、大嫂嫂感情好着,再说也从未有这方面传闻。” 翠芸笃定道:“真的,大太太亲开了口给提了月银的,说这段时日府里几位少爷要会试且大嫂嫂怀着孕,不好大张旗鼓惊扰了大家,提了月银算是抬了姨娘。” “提了月银?”宝璐蹙了眉,“难道是府里的人?” 翠芸点点头,“是太太房里的春芽。” 春芽?宝璐并未有太多印象,因为大太太整日礼佛不问俗事,大房院里她便去的少,即便去了也是在宝莹屋,并未对这个春芽有什么印象。 宝璐心里微微叹了一气,虽说自打她来这里的第一天起对三妻四妾之事已有了心里准备,亦知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去规范古人的行为,别的不说他父亲便是一位正妻三个小妾,她亲生母亲也是姨娘。但听说春芽之事仍是受到了小小的冲击,毕竟明松受沈老太爷亲传,是沈府里小标兵。这些也不说了,以古人的观念来说三妻四妾和人品关系不太大,单单讲明松和程氏的感情,自打程氏怀孕之后,明松不可不谓不呵护,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每日出门回来必带程氏喜欢吃得零嘴之类的,一时寻不到还千请万请的求她来做,这些时日她提议程氏散散步运动运动,原先她们也陪着程氏在院里走动,后明松听说怕她院里走着摔了,定下只能在房里走动。再说程氏嫁过来四年多未有子嗣,明松亦是顶住压力并未纳妾,所以宝璐失望的很。退一万步讲,即便那个丫环美若天仙,明松一时色令智昏了,也不该是在妻子有孕期间。 随即,宝璐想啐自己一嘴,妻子孕期可不给了丈夫借口嘛,懂事的妻子怕是还要挑两个服侍丈夫,许姨娘不就是这么来的? 真是令人心凉。 “大嫂嫂怎么样了?”宝璐问。 “大奶奶?夸春芽懂事,周到。”翠芸应道。 宝璐挥了挥手,有些心烦意乱准备起身。 “姑娘要去哪?”翠芸忙问。 “去看看大奶奶。”宝璐说罢就往外走去。 翠芸忙跟上去:“姑娘,这些不绣了吗?” “你先收着罢。”宝璐说着跨出门外,巧的很,宝琪正好也出来,看见她笑吟吟道:“七妹妹要去看大嫂嫂?” 宝璐瞧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心里就有些不爽,宝琪整日里就爱幸灾乐祸给你不痛快,她今日也懒得应付她,冷言道:“我劝你还是安心在房里待着,临近会试,哥哥弟弟们都在自个儿院里安心复习,这几日老太爷也会不时的到处转转,我怕你被老太爷瞧见了又惹他不痛快。” “你?”宝琪没料到平日里最随意的宝璐今日竟有些尖锐,顿时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平日里都是她奚落别人,何时被人奚落过,随即反讽道:“你也别多心了,老太爷再怎么不喜我,也瞧不上你,也不看看你那姨娘什么德行。” 宝璐自打来了这里最在意的便是赵姨娘与宝玲二人,平日里万事随意,宝琪这一句便触到她的底线了。 宝璐当即停下脚步转身朝宝琪进了一步,冷冰冰的瞪着她,宝琪未曾防备,被她这么一瞧倒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宝璐眯着眸子道:“平日里我是尊重许姨娘的,我也不会如你这般牵扯上她,你也别以为老太太多同你说几句话,老太太就多看重你一点,也别以为多踩我一脚就高贵一些,比起嫡出的小姐你我都一样,与其想着在这踩我,不若自个回去多抄两份平心静气的经,心里还好受些。” “你?”这些话又急又快打向宝琪,净是她心里头明白却不肯正视的事实,又想到许姨娘之前被罚,这些年受的冷遇只觉得又羞又窘,“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随即红了眼眶,捂着帕便奔回房。 宝璐冷着一张脸旋即转身往外去,翠芸听了声音出来,正好瞧见宝璐回击宝琪,与绿萝两个面面相觑只觉心中大快,见宝璐走了忍不住跟了上去,出了后院偷偷摸摸道:“姑娘你太棒了。” 宝璐斜了她一眼,无奈道:“你怎么跟出来了?” 翠芸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未免有些手舞足蹈:“我听着姑娘这般硬气,心里畅快,忍不住跟出来走两圈才罢。” 宝璐不禁笑出声来,“我平日哪就这般窝囊了?” 翠芸摸摸脑袋道:“倒不是姑娘窝囊,而是姑娘不在意,但我们在边上瞧着着急,如今看来姑娘心里更明镜似的,日后也吃不了亏,我们这就放心了。” 宝璐翻白眼,“不就混日子,被你说的好像宫斗一般。” 翠芸自然没听明白,睁大眼天真道:“姑娘说什么?” 宝璐笑笑,“没什么,你回去吧,我去大嫂嫂那边走走。” 翠芸欢快的应了声便往回走了。 宝璐刚出了院门,就见宝珏从她院后面角门出来,宝璐唤了声她,宝珏也瞧见宝璐,满面笑意的过来:“刚准备去找七姐姐,可巧这里便碰上了。”又问她:“瞧着七姐姐要出门可是往哪去?” 宝珏天真烂漫、性格直率,程氏也喜欢她,时常被她逗得直笑,不若拉宝珏一起,便道:“我去大嫂嫂那边坐坐,你与我同去如何。” 宝珏干干脆脆的应了声好,“也有两日没见到大嫂嫂了,我们去瞧瞧她。” 二人结伴出了院门前的小道,进了夹道走过三房院墙便见一条岔道,岔道往西侧过去是明学院,往东侧过去就是明松院也就是在正屋后边。 二人进了院门,房前丫环迎上来帮忙掀帘,程氏在西边房炕上歪着,穿着一件雪青洋缎的长袄外罩玉白色兰花纹的褙子,下着一条白色罗裙,未施粉黛乌发也只是轻轻挽了个发髻未有装饰,见了宝璐两进来才欲撑起身子。 宝璐、宝珏忙道:“嫂嫂躺着吧,咱们就这么说会话就行。” 程氏笑了笑,歉疚道:“若是外人我定也不会如此无礼,既是两位妹妹,我也随意一回无妨。” 宝璐是知道内情的,程氏从小的教养不允许她表露情绪仍要面面俱到,但细看之下神色较之往日已有几分黯淡,此刻半卧在炕上妆容素净更不复往日的精神奕奕,想来亦是有打击的。 宝璐思忖良久,不知从何开口,又道木已成舟不忍再在伤口上撒盐,便拉着宝珏二人一唱一和的说了许多逗趣之话给程氏听。 程氏听了也有几分笑意,丫环送水果上来倒也吃了好些,“今日起来不得劲浑身发软,连胃口也差了些,所幸你们一过来陪我说说笑笑,别的没得劲,胃口倒是大开起来。”又连声叫雪夕去将早上的小饼送来。 雪夕笑吟吟的进来道:“我的奶奶,那都是早上的了,这天气虽说入秋了可还热着,咱们府里那就要您省这么一口吃的了,再说,您省了还指不定落谁肚子里。” 程氏白了她一眼:“没大没小,没瞧见姑娘在这里,尽胡言乱语。” 雪夕叹了口气道:“我不是瞧着两个姑娘都是真心为奶奶好,奶奶这会又是开怀起来了,才忍不住唠叨两句。”又道:“奶奶不喜欢我说,我不说便是,您想吃什么,我现成给您做去。” 宝璐知道雪夕嘀嘀咕咕些什么,见程氏原本因为怀孕而圆润的脸,如今也消瘦几分,心中不忍道:“大嫂嫂惯喜欢我做的小吃,要不我给大嫂嫂做个。” 雪夕忙道:“姑娘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让姑娘忙,两位姑娘就好好的坐在这里陪着奶奶,她瞧着你们也开心些。” 程氏白了她一眼道:“就你嘴多,你们在我何曾就给你们冷脸子看了。” 宝珏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的,正想问宝璐,宝璐赶忙送了一块水果到她口中,塞住了她要说的话,又对她打着眼色,宝珏这才按捺住好奇心。 几人坐着说笑了几句,程氏又饶有兴致的说起来走动走动,二人陪着走了一圈,待雪夕送上来一碗鸡汁蛋羹、一笼水晶包子,二人又陪着吃完这才告辞出来。 走上夹道,宝珏见四下无人方才问宝璐:“七姐姐,你方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宝璐道:“我是不想你挑起大嫂嫂心中痛。” “大嫂嫂,大嫂嫂怎么了?”宝珏早就看出今日气氛不寻常,她早就一肚子疑虑了,宝璐又拦着不让她问。 宝璐将明松纳妾之事说与宝珏听。 宝珏一听便十分激动,“大哥哥怎么能这样呢!大嫂嫂还怀着孕呢!” 宝璐连忙捂住她的嘴:“轻点,小心被人听见了又要在二太太面前说你的不是了。” 宝珏一想起自打老太爷他们回京,那些老嬷嬷仗着年长总是对她的行为举止指手画脚的,有些仗着是老太太身边的还到她母亲跟前有的没的乱说,一想到母亲那张带愁又忍耐的脸,她就泄了气,不该老是给母亲惹麻烦,只是她仍然十分失望,“可不该是大哥哥呀!” 宝璐也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人心易变还是我们还小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 未历世事的宝珏从此时此刻起,亦开始对未来有了几分忧虑:“七姐姐你说我们以后的夫婿会不会这样?” “谁知道呢,你瞧咱们府里除了你们院还有几房是没姬妾的。” 宝珏徒然生出一股冷意来,她一跺脚:“如果是那样,我宁愿不嫁了。” 宝璐看着宝珏气鼓鼓的脸,想到二房“离经叛道”的一夫一妻,由此教出的宝珏是沈府中独一份的自由随性、洒脱浪漫,因着二伯武人出身,这些闺中小姐的规矩在她身上似乎并未有太多痕迹。 宝璐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没有这样观念的灌入,便没有理所当然的接受,也没有了自我压抑的隐忍。 但是作为现代人的她为什么深深的接受了这些女子三从四德的观念呢? 这个问题宝璐思考了良久,绿萝和翠芸的打闹也未能使她分心半毫,直到隔壁再一次传来绣花鞋的掷墙声,绿萝和翠芸蓦地安静下来,宝璐也恍然大悟,是为了生存,是为了穿上厚厚的伪装成淑女好叫人不怀疑身份,而且她也没有独一份的宠爱供她任性,这么年装下来,装着装着便撕不下来了。 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或许她也可以学着像宝珏那样率性些,总也不会叫人吃了。 宝琪一声冷喝徒然打醒了她的意识,仔细听又是宝琪在骂丫环,三人面面相觑,翠芸用口型说自打她出去后就没停过。 宝璐明白是因为受了她的刺激之故,心中不免有些懊恼,今日的冲动还累无辜之人被骂,反思日后定不逞这口舌之快。随即哀叹了一声,生存环境恶劣由不得她这个小小的庶女过多选择,将自己埋入这个淑女的壳中,少惹是非、低调做人方是明白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