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宝璐吃过晚饭准备叫上宝珏到后头园子里散步消食,虽知才经过赵姨娘房前就被她叫住,拖了进去又是好一顿教训。 赵姨娘今日颇有些气恼,前个儿才见沈宗荣带回一个银鎏金累丝小花囊说是给宝璐,她心中且喜着沈宗荣心中到底还是有宝璐的,今儿就见宝琪腰上系着一条胭红的如意宫绦,红线中间正是那个花囊。 赵姨娘气了个仰倒,指着宝璐道:“平日里也没见她给你什么好处,你倒大方一出手就一个银鎏金花囊,就她这样,你送个五彩竹纹的笔筒也就行了。你若真不喜欢那个花囊,便宜了你老娘也莫便宜别人,还是她那样的。” 宝璐道:“也就一个花囊,算不得十分贵重,你若喜欢我房中还有一块羊脂白玉坠子,待会叫翠芸送来给你。” 赵姨娘戳了宝璐一指头,“你个不开窍的,我何曾在计较这些值不值钱的,关键的是这个花囊是你父亲特地送来给你的,你带着,别人瞧见了就知道你是个受宠的小姐,没得叫人看轻了。” 宝璐道不以为然:“父亲宠我自然就宠了,这府里个个都是人精那就这点都看不出来了,父亲若不宠我我就是镶金带玉,他们依旧不把我放在眼里。” 赵姨娘气极:“越大越倔,说起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还不如你小时候,我说啥你做啥。” 宝璐见赵姨娘真动气了,赶紧上前揽住她的肩,同她亲近道:“姨娘也莫生气,日后我不这般自作主张便是。” 赵姨娘这才转怒为喜,“你当真改了。” 宝璐点点头:“改了。” 宝璐点的十分真诚,这个世界上女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父母亦然,眼前这个不仅是女人还是她妈,举手投降是她所能想到最快解决事情的办法。 赵姨娘见效果已达便收了那副忿忿不平的表情,伸手按了按耳边鬓钗,道:“你也别嫌我啰嗦,换了别个我还懒得说这些。”说罢,细眉微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小时候还是机灵的越大越木讷了,净干些老实事儿。” 宝璐心里苦笑,以前初来怕露破绽事事不敢多说多做,如今虽自在了些但她毕竟是二十几岁心思,如何整日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见识。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副脾气在十四岁宝璐身子里确实有些老气横秋了。她只得祭出大旗,道:“老太爷持家向来以踏实做人为宗旨,女儿自然不敢不听老太爷教诲。” 赵姨娘一瞪眼:“你个实心眼的,不会阳奉阴违吗?”话一脱口赵姨娘便后悔了,这意思听着不是明摆着要忤逆老太爷的教诲,忙弥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太老实了容易吃亏,对着老太爷这些长辈自然要真诚敬爱。但长辈们疼你,你的同辈看着便会嫉妒你,那你也要多个心眼,免得叫人害了。”说罢,又强调了句:“别的不说就说那次落水,明明没你的事不就是给她们牵连了。” 宝璐前世是向来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信条,但如今府中虽人多食杂,而她一个不出闺门的庶出女儿着实也遇不到多少事,最多的便是宝琪日常恶心人行径。即便如此,大多时候也只是不痛不痒挠一下远不到侵犯人之地步,最严重的便是那次在平阳侯府中说宝玲,宝璐着实是气恼了,不过事后宝琪也受到教训,宝璐也气平了。 她前世在孤儿院长大,虽说都是孤儿却也有竞争,争着被好人家领养,争着院长、嬷嬷的喜爱,争着好吃的好用的,自小到大遇的恶心事比现在多多了,这里只一个宝琪,况有疼爱她的亲娘姐妹,她向来不觉得有天下掉馅儿饼的事,所以宝琪的恶心事,就当是凭空得了这么多疼爱的小小代价吧。 宝璐搂了赵姨娘道:“姨娘也莫太担心了,大家都大了,左右没两年都嫁了。” 赵姨娘“哼”了一声,“嫁了人更该长个心眼,家里再不好总还是一脉血缘左右顾虑着些,但到了别人家里都是婆婆小姑一大家子,哪个是和你一条心的,料理这些事情你都料理不完,若再个来个小妾整日虎视眈眈,又在你相公耳边颠三倒四的吹耳边风,到时候你就会恨自己没多长个心眼了。” 这也是宝璐最头疼的,若说其他事她还能置身事外不去计较,唯独这件事不能。赵姨娘这些话当真是戳了宝璐的心窝子,她的气一下就泄了,松了赵姨娘的肩,软绵绵的垫着手臂趴在桌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赵姨娘道:“姨娘我不嫁人就在家伺候你们好不好。” 赵姨娘横了她一眼:“净说胡话,别说你是姨娘生的,便是嫡出的小姐也不能这般任性,老太爷可丢不起这个人。” 宝璐一听愈发没了生气。 赵姨娘看她可怜兮兮的趴在桌上,一张小脸满布愁云,也不再吓她,软着声音道:“你也不必怕,也不是每户人家都这般,你瞧咱们家不挺好的。” 这些话安慰不到宝璐,她依旧蔫蔫的。 赵姨娘一只手托了腮一只手提起紫砂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啜了一口道:“你也不必心烦,这些时日你父亲正给你相看,找的都是好人家。” “都有哪些人家了?”宝璐突然抬起头问,吓了赵姨娘一跳,她这才反应过来应当矜持一些,遂平复下了语气道:“事关女儿终身大事,女儿也想多知道些。”终究躲不过,多了解些信息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 倒是赵姨娘“呃...呃...”了两声后就没声响了,看着宝璐有些失望,道:“你父亲最近忙,我还未来得及问他,不过你放心待他一得空我就去问他。” “嗯!”宝璐无精打采的应了声,突然想起早上宝琪的神情,多嘴问了句:“六姐姐如今也及笄了,姨娘可有听说她的事?” 赵姨娘对此并不感兴趣,自顾端着茶啜,“也不曾听说呢,不过这事太太会操心也不必咱们瞎忙。” 宝璐想起许姨娘,不忍道:“前段时间许姨娘还来问了,看得出她们也是挺关心的。” 赵姨娘拿着锦帕轻轻按了按嘴角:“前些时候我也向你父亲问了,可你父亲毕竟不管这些内宅之事,也问不出什么,你看你的事都还没个消息,更何况她,这些也都急不来,急不来。” 宝璐见赵姨娘这也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她原本是准备找宝珏散步去的,但这一坐外头的天已然黑透也没了那心思起身道:“夜深了,我便回去了。” 赵姨娘起身唤梨儿进来,让她打个灯送宝璐回去。 宝璐道:“一步路不必麻烦梨儿姐姐了。” 赵姨娘看外头院里俱挂上了灯笼,遂道:“也罢,你自个小心着些别滑着了。” 宝璐应是做了礼便出来了。 宝璐回到抱厦见两边房都还亮着,翠芸正坐在栏前打络子。 宝璐道:“这黑灯瞎火的小心伤了眼睛。” 翠芸抬头,脸上已然逸开了笑容,忙起身道:“姑娘回来了。”又同她说,“方才八姑娘过来寻过姑娘一回,我们还担心着,姑娘明明说要去八姑娘那边走走,怎么如今八姑娘过来了倒不见姑娘,莫不是丢了。” 宝璐笑道:“在姨娘那里坐了会。”又听隔壁有细索的话语声,听着不像是宝琪的声音,进门问翠芸:“六姐姐房里来客了?” 绿萝过来帮宝璐卸发簪,道:“许姨娘过来坐坐。” 宝璐“哦”了声,“今日六姐姐及笄,许姨娘自然想来看看。” 绿萝将宝璐头上的几只金簪卸下来装到妆奁里放好,又将她的发簪松下来,道:“许姨娘也是可怜,在院里说不上话,六姑娘又不十分待见她,方才听着倒有几声呵斥。” 宝璐听了沉默无言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过几日,宝璐正坐在房中插花,翠芸飞奔进来:“姑娘,前头太太传话来,说是五姑娘回来了。” “真的?”宝璐欢喜的手上还有两只杏花也顾不得一并丢在桌上,提着裙摆便往正房去。 还没到正房便听到里面传来笑声,婆子忙上来掀帘,宝璐头一低进去。里头,郑氏坐在炕上笑意盈盈,地上圆墩上坐着宝玲、宝琪和宝珏,旁边如秋、趣儿站在地上伺候。 宝璐奇怪,宝琪坐在这里不奇怪,哪位姐姐回来她向来是都喜凑热闹的,而宝珏往常一般只在老太太房里露个脸,正屋出来回院里就不来了,待她们出来才会过来玩。 婆子搬了个圆墩在宝玲身边,宝璐向郑氏做了礼才坐下。 郑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道:“宝玲今日来说,王府花园里花开的正好,想叫你们几个姐妹去游园。” 宝璐是头一个应好的,许久没见宝玲也着实想念的紧,正好去与她携手谈天。 宝琪心思一转,这五姐姐身为王府的妾室,万一去遇上了几个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让人瞧了岂不是自降身价,她这会正是说亲的当口,万不能行这些事,但又不好直说,便使了个巧道:“五姐姐邀约本极想去的,但今年不知怎么的,入春以来身上一直有些痒,前个儿有些懂药理的婆子看了说许是花粉过敏了,倒也不严重只是这段时日都需在房中静养,莫到那些花盛的地方去,这实在是有负五姐姐盛情了。” 宝玲心思玲珑,怎不知宝琪的小九九,也不勉强,道:“自然是身子要紧,咱们日后有机会。” 宝珏是府中头一个爱凑热闹的,但春日暖和看的吃的也多了些,这会正闹胀气,十分不甘的拉着宝璐,“七姐姐,王府中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给我带回些,稍稍能弥补我不能去的遗憾。” 宝璐笑道:“前个儿大夫才交代你不能多吃这会又惦记着了。” 宝珏扁着嘴道:“我不能去已经很可怜了,你带点回来我看着解解馋也好。” 众人皆笑,又闲话几句便让她们回去换身衣服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