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边的牡丹开得极好,阵阵荷香拂过衣带翩翩的少年郎,走上弯弯木桥的楚怀玉摇摇扇子,远远的,就看见了靠着扶栏发呆的楚怀溪。 “二弟,近来可好?”楚怀玉摇着扇子,也靠着楚怀溪坐下。 楚怀溪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 楚怀玉又道,“二弟,荷花有这么好看?我听管家说,你成日坐在这一言不发的发着呆,还是那荷花是荷花仙子变的?你这庭院,可越来越像花园了,除了曲径走廊,就是一池荷风,角落里也盛开着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可是打算赖在这里一辈子?你可是连着快四个月没出门了,都快锈了。” 楚怀溪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楚怀玉,“......我只是不喜欢热闹罢了,你......不是也很久没出门了。” 楚怀溪会心一笑,“是呀,我喜欢热闹,你自在安静,平常在一起本就少言,要不是怀瑾的性子好,老牵着我们走一块,怕是兄弟之情,定要生分不少。”他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低沉。 楚怀玉摇折扇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眸色暗沉了下去,“那一年......怀瑾走了,我迁怒于你,说你一点伤心都没有,整日里,除了抚琴就是画画,与你争执,害得你喝了这莲花池的水,病了好些时日,此后,越怕与你相见,就越不敢再见,除了逢年过节一起吃饭,说过几句话以外,我便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和你亲近了。” 若不是意外掉入莲池,又怎么在生死之间,遇见她?人的因缘际会,如何能清清楚楚拆解得明明白白?肺腑燥热,楚怀溪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是在冬天,莲池早已一片荒芜,已经结了冰。怀瑾背着身子已经凉透了的女娃从后山回到王府之后,一病不起,在病榻缠绵了几日,竟撒手人寰。得知胞弟死讯的楚怀玉怒而来责问他,为何要带怀瑾去后山?!在和楚怀玉拉扯争执间,他竟从桥上直接跌了下去。 入水是刺骨的寒冷,他一哆嗦,喝进去不少水,偏偏肺腑燥热,实在难熬,他想咳嗽,痛苦至极,乎见这波光粼粼间,她一身红衣飘到了面前。浑身的苦楚瞬间都消散了,他无知无觉,缓过神来,转头就见着自己的身体正缓慢的沉了下去。 他看着水中波光粼粼的红色残影,心道,我不想走,我想活着。 楚怀溪立起身来,走到石桌边,研磨作画,“那大哥这次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不妨直说。” 楚怀玉摇起扇子,耳畔间发丝轻晃,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圣上的意思是,要趁着这次你生辰,封你为平靖王,所以,即便是你不喜欢热闹,也要热闹一回了。” 研磨的手一顿,“好。” 楚怀玉偏头去看画,只见楚怀溪换了根毛笔,沾满了饱满的赤色,落笔纸上。渐渐地,画上有了一个人形的轮廓,那人红衣翩翩,青丝绕绕,唇若桃花,眸若星辰,与那日堂下兰彻所护之人何其相似。 “二弟画的是谁?” 楚怀溪愣了一下,以拳抵唇,回道,“故友。” 楚怀溪眉头一蹙,“哦,我怎么不知道二弟何时有结交什么朋友?” 楚怀溪懒得作答,专注于作画,墨汁浸湿笔端,一点点勾勒出画中人手里拿着的物件的形状,是一盏红灯笼。 楚怀玉沉声唤道,“二弟?!” 楚怀溪这才道,“她姓诃,名曜,字晃,是我的故友。” 楚怀玉咬牙不语,终是道了句,“很好,那我恭候着。” 他说完这句话,便捏着扇子一走了之,踏上那座弯弯的朱红木桥时,偏头一看,只见莲花艳艳,莲叶田田,几乎遮蔽了水面。 皇家贵胄的生辰寿诞果真奢华无限,尽是银著金碗,满座的美食佳酿,连得了赏赐的奴仆们个个都是满面春光。府内宾客满堂,几乎所有的官宦子弟,贵族豪绅都来了,满室的欢声笑语,推杯换盏间,一个个阵营又结下了盟约。几乎占了半条长街的宁王爷,隔着好远,都能听见这惊天动地的热闹声响。 平常淡漠疏离的溪少爷,今个儿可是笑得格外喜庆,在场的诸位大纷纷猜测今上的用意,这京城几乎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病了一辈子的药罐子宁王庶子,可是被所有的术士断言,活不到弱冠之龄的。今上册封一个即无功名,又无赫赫战功的闲散人士,可不是拉拢着宁王嘛。 晃儿左手牵着枝儿,右手牵着花儿,向管家递了请帖之后,一出现在厅堂里,便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一见着晃儿出现在门口,楚怀溪立马拦了过来敬酒的楚怀玉,“大哥,劳烦你替二弟应付下诸位。” 楚怀溪说完,微微一笑,眼里的脉脉温情,流光四溢,他快步向门口走去。 楚怀玉朝门口望去,来人一身朱红衣衫,明眸皓齿,就是那天的‘冬儿’! 楚怀玉快步向前,举杯至前,“原来是故人,今天是哪阵妖风把你吹来了,可不陪着那穷酸潦倒的书生了,这两位,莫不是同那......” “大哥!”楚怀溪忙打断楚怀玉的胡言乱语,“这是她收养的义女和义子,女孩名唤花儿,取其言笑如花之意,男孩名唤枝儿,取其秋枝硕果累累之意。” 楚怀玉看向两小人,面色微变,总觉得那女孩的眉眼生动,好似在哪里见过。 晃儿接过楚怀玉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多谢世子挂念。” 楚怀溪迎了上去,枝儿伸双臂,十分亲昵的喊道,“叔叔抱抱。” 楚怀溪便弯下腰,抱起了枝儿,又顺手摸了摸花儿的额头,已示亲昵。 在场的许多大人都围过来,七嘴八舌,无非是讨论着红衣女人和宁王爷家的两位世子有什么纠葛。唯有坐在今上旁边冷艳非常的延无垠抿了口冷酒,暗笑了一声,倾倒了一直淫--态毕现的皇帝。 “爱卿可是一直盯着那姑娘看,莫不是也心动了,朕一人在养心殿深夜批阅奏折,实在无趣,不如爱卿今晚陪朕解解闷?” “如此盛好!”延无垠绝对没有媚笑,但出众的容貌使得即使是冷笑,看上去也别样妖媚。 楚怀溪抱着枝儿,领着晃儿和花儿见过了皇上,请了辞,便退到了内院。 楚怀玉捏着空空如也的金杯酒盏,心下郁结,面色更加阴沉可怕。 一到了后院,花儿直接甩了晃儿的手,撒泼似的穿过重重叠叠的假山,花园,回廊,率先到了楚怀溪的静园。 枝儿还赖在楚怀溪的怀里,不肯下来,又眼见着姐姐的身影越跑越远只好喊道,“姐姐,你等等我们……你等等我们……” 晚宴过后,一道高挑的人影随着皇帝直接到了养心殿后的龙床。但映在窗户上的,除了一个人影,便是一条长长的蛇影。而延无垠,又坐在了自家的院子里,极为享受的听着草丛里沙沙的声响。 第二日,皇帝因病罢朝。 太医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太后病因,被太后以项上人头相胁后,才捏捏索索的道,“陛下这是强行龙--阳之事,过于猛烈所造成的气血两亏,需静心调养。”而后,跪在地上告饶。 当日,太后懿旨,下令拆毁废除全国各地所有的龙--阳馆,一时间,烟花之地,风雨萧条。 半月后,皇帝仍是卧病在床,据知情人士透露,皇帝近来虽常常昏迷不醒,食量却精进不少,肚子也比以前大了好几圈。远远看上去,就像怀孕三四个月的嫔妃。 月圆之夜,延府。 延无垠手持一壶清酒,对月独饮,园中犹如晚秋过境,一片萧索。 草丛中的沙沙声越来越激烈,而后忽然悄无声息,红衣翩翩,从半空中落下。 “千金难得一子,你将蛇--精放入他体内,莫不是要了他的命!” “既然是真龙天子,也算与我同宗,我延家无后,难道不是大事。他的命数将尽,你是知道的,我不这么做,他自有兄弟会这么做,只不过差了一两天而已,你又何必计较。你要的不过是他肮脏的魂魄,与我何干?对了,我的第七个新娘可是轰殁了,我就等着你光临寒舍了。” 风吹醒追思一路,茜红色的人影消失不见。 延府后花园的莲花池里,一条静默游动的黑色大蛇,吐着信子,双眼发出冷光。 坐在墙头的枝儿扔了一块小石子下去,刚好打在大蛇的脑袋上。大蛇两眼森光乍现,看了过来,枝儿吐了吐舌头,翻下了墙头。 “叔叔,快接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