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姜冉是个天纵英才的男子,辅佐明君南玘,二人死后南国无人接替,这才亡了国。 可惜碰上了兰轩,要为英雄造一场时势。 于是真正的国师姜冉在母腹中便被啃食干净了,而兰轩那个同样名叫“姜冉”的部下,在姜母腹中逗留了十日,出世。 她生的时候是在寒冬,南国宫中盛夏才开的深紫色绝艳花,一夜便开了。 宫人们带着两岁的小太子出去看花,小太子拿着花,却小心翼翼地,没有折断花枝。宫人以为小太子喜欢,折了下来递给小太子,小太子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太子五岁的时候跟着太傅游学,途经绵山,带走了一个三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名唤姜冉,年纪轻轻,狠辣果决,杀人如麻。 小小年纪就被人背地里叫作“妖童”,南玘每每痛心,却无力做任何事,只能看着姜冉淡漠无情的眉眼心疼。 他知道姜冉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爱上她几乎不是意外,而她听凭兰轩的命令,进退得当,收死了他对她一片不改痴心。 覆水难收。 他只能让她站在制高点,让所有人都不敢议论她半个字,让所有人都对她心怀敬畏。 国家太平,南玘更是将所有权力尽数交付姜冉,姜冉越发无法无天。 大权旁落。 终于到了那么一日,南国亡了。 姜冉一把推开建章殿的大门,满眼怒气看着宝座上悠闲饮酒的帝王。他两腿交叠,风流恣肆,像一位卓尔不群的翩翩佳公子。姜冉怒从中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明明这是她期待看到的局面。 “麒麟居的事是你做的?” 他回答得漫不经心:“是。” “你杀了他们?那都是你的子女!” “正因为是皇室子女,所以不能做亡国的奴隶。”他用微微带了些正色的面容说出这句话,隐隐带着身为皇族的骄傲,可是随即他又颇为讽刺地笑了出来,仿佛那一瞬的严肃都是假象,仿佛这一生都是如此荒唐,“更何况,他们的母亲,都是你塞给我的女人。我不爱她们,自然不会爱他们的孩子。” 姜冉面色阴沉,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带着急切的森然道:“你的碧玺放在哪里了?是不是给素姬了?” 南玘想着方才那个被自己杀死了、终于可以解脱了的女子,忽然有些羡慕,因为她不必再在这丑恶的世间挣扎。 他对着自己挚爱的女子笑道:“阿冉,凭你的演技,骗我至死,未尝不可。” 姜冉冷哼:“我的出生就是为了拿到你的碧玺,骗你不过是一种手段。可我遇到你十六年了,一无所获!” 十六年。 他放肆地笑了出来:“十六年了,真是可怜。” 十六年了,他只是为了她,可她只要象征他权力的碧玺,他的国。 他后宫三千粉窒,八位皇子公主,还有三个尚在母亲腹中的孩子,这些全部都是她的杰作。她根本不在意让他和别的女人圆房,然后生下作为政治纽带和牺牲品的孩子,她一点儿都不在意。 她无视他的嘲讽,再问:“碧玺在哪儿?” 南玘笑道:“你或许不知道,给你,给素姬,给隐灵海,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你的主子,她终会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的瞳孔一缩,手也松了开,回身向外走去。 “阿冉,回来。” 她不应。 “阿冉,我是在救你。” 门重重地关上。 鸩酒里的毒性发作,他的眼神渐渐变直,四肢开始僵硬。 他深爱的阿冉不知道,她只要出去,就会被身边的心腹凌泉格杀。他只有死,他死了,向那个人换一条命,她才能活着。 他已经把碧玺给了那个自以为得手了的手法拙劣的窃贼,那个人得到了碧玺,应该会,放阿冉一条性命的罢? 他看见一片红色衣角,突然想起了那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知己梵蔚,突然明白了一切。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这里发生的一切,门外的姜冉,通通都不知道。 凌泉重创了她,正欲下手,却好像被谁阻止。 姜冉才没空理会。她带着一身重伤,拼尽全力,向一处被南玘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的无名殿宇而去。 那是南玘一个人的秘密之地,内心最深不可与人提起的故事。 门开了。 里面空空荡荡。 她摸索着,几乎绝望的时候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机关。按下去时,墙壁里弹出了一个简单的木匣。 她大喜过望,打开来,里面却不是碧玺。 一方质地粗糙的手帕,包着一块已经被人抚摩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 多年前他来到绵山,她在溪水边洗手,银镯子上的铃铛清脆作响。她发现了树后的他,然后用自己的手帕包了一块鹅卵石,狠狠砸向了他。 往事如烟。 “姜冉。” 她回头,却因为伤重摔倒在地。她只有爬到来人面前,流着泪卑微乞求:“主子,求你,求你……别杀他,求你不要杀他……” 她拿不到碧玺,没有了留下他性命的资本,可她还是想让他活着。 隐隐约约的月色照映兰轩半边绝美脸庞,眼角的泪痣显得格外艳丽悲绝:“他服的毒是我给你的,而我制毒,从来没有解药。” 她不再多说,直接离开。她知道自己已经带不走姜冉了。 也罢,原本姜冉就只是为了今时今日布下的棋子。碧玺既然已经到手,那么为了碧玺设下的这些棋子,就都可以舍弃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她轻问道:“姜冉,你如今这样,是因为爱他,所以要和他生死相随,还是因为你从来没爱过他,所以才要拿命赔他?” 没有回答。 兰轩在寒凉的月光里回头,姜冉伏在冰冷的地砖上,眼角隐有泪光。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