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往往来源于各式各样的意外,那一日的玄沧无聊闲散,原本是随五哥玄洌一起去猎场围猎的。只是没过多久,玄洌道了句“绎水或有贵客来”,便先回了封地。玄沧挑眉,不知道是什么人让五哥奉为贵宾,却也不说什么,又无聊地回了东海龙宫。 如果那天玄沧直接和玄洌一样干脆地回了封地,说不定,便没有后面许多是非。 原本是打算取了东西交代几句就回络水封地的,却远远地在龙宫前见了个红色衣衫的姑娘,看不见形容,只瞧得见背影,不过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即便见不到正面,也知道华美娇艳,端的是天上人间一处绝色。那一身红色裙装极衬她的窈窕身姿,他想,天地间,再不会有人穿红色比她还好看了。 那姑娘似乎是等在龙宫门口的,而且是等了一会儿的,想必是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微偏了身子,颔了下巴,伸出脚尖来蹭了蹭地砖上嵌的砗磲。 就是这一侧身,一低头,绝美容颜便露了半面在他眼前。 他感觉自己左心口本来稳健的心跳突然就那么突兀地停了一下,他的呼吸也就那么静止了,全世界都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而他那颗莫名颤动的心隔了一瞬又在左心房狠狠跳动了一下,激得他浑身一颤。 那个时候的他哪里知道,他的心这么一停一跳,就再也不在原来的地方,可以让他波澜不惊地看待世事了。 于是不自知地便笑了,温润如玉,风流不羁,目光里有了不自知的异样情愫。 他幻了白龙本体,出其不意冲上前去,从她背后攻击。她感觉到时已是回躲不及,只能回身强硬一挡,连连退了好几步,这才抬了头,怒睁了一双含情美目看过去。 那姑娘有好看的桃花眼,眼波流动百转千回,微微染了怒色,像是开尽漫山遍野的春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呼吸微微一滞,忽然心跳又是漏下一拍,像是专为纪念面前这倾城颜色的绝世美艳,空前绝后。 “你这小白龙是什么身份,竟敢偷袭我。” 他幻回男子体态,看着她挑了好看柳眉,强自压抑了怒气低沉了嗓音,心里愈发触动,便又是不自觉地一笑:“你在我家大门口挡我的路,却还能如此张扬跋扈?” 闻言,她目光里有几分闪烁,更显灵气逼人。 宫门里龟相用滚的速度出来,对着她一个大礼差点栽到地上:“守卫有眼无珠怠慢了二少主,二少主千万恕罪。” 她立马换了另一副面貌,脸上有客套的微笑,一笑倾世:“无事。” 龟相又对着玄沧一个常礼,回头对她道:“此乃宫中九殿下。” “如此……”她唇角勾出一朵美艳异常的花来,垂了眼睑,语调改变却变不了音色里惑人心神的好听,“冒犯了。” 然后又回头来看龟相:“五哥在么?” 龟相如何不知眼前这位与自家五太子的关系?纵是同为龙族,也未必敢有人叫五太子“五哥”的,也就是眼前这一位敢如此了。于是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老臣方才前去五殿下宫中询问,五殿下现不在宫中。二少主有什么话要给五殿下说,或是要交付什么东西,尽可以给虾婆。” 身后,便有个虾婆出来行礼。 玄沧闻言,想起玄洌方才的话来,好心提醒道:“我方才还同五哥一处狩猎,五哥直接回了绎水封地了。” “母亲再三嘱托我,定要将东西亲自交给五哥本人手上,交托谁都是不放心的。既如此,”她盈盈一笑,竟不像是在对龟相虾婆不屑地讽刺,也不像对玄沧有无尽的怀疑,“不麻烦龟相了,我亲自去绎水。” 言罢回身便走,一下便没了身影。 龟相行礼,“少主慢走。” 心里加了句不送。 玄沧与龟相并肩看她走远了,这才开了口:“老龟,谁?如此不待见?” 龟相斜斜瞥了他一眼:“如此狂妄,还能是谁?除了那个十四岁就敢和帝君叫板的琅山二少主,还能有谁?女子里的幽惟殿下。” 西海龙族嫡长子,三太子琲罂,封号幽惟。 女子里的琲罂? 什么样的丫头,比得上那么放纵的琲罂? 他一笑,心里越发觉得有趣。 龟相看见他笑,道:“九殿下,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从不晓得你怎么就喜欢和这样性子的人打交道?” 心里再加一句,怎么就不知道你这么风姿俊逸却能笑得这么……像只偷腥的猫? 玄沧并不言语,自去做原本该做的事,却叫来了侍卫青刃,要他帮他查这个琅山二少主。 那之后跑遍整个东海,寻得一株最鲜艳的虹血珊瑚,请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打一支最精致的步摇。 他想着那日她发上深绯色的琉璃坠子,想,她必定喜欢这些精致细腻玲珑精巧的玩意儿。 仔仔细细收好,往琅山驾云而去。 他在琅山白云峰找到她,她睡在雪池边一大块石头上,细致织绣的手帕包着满山开遍的素心白梅花瓣,被她枕在脑后。她身上是落了满襟的白花,而绯色的裙摆一路迤逦,浅浅搭在水边,自成一处风景,而她身在其中,做倾世华美的绝色。 察觉人来,她睁了眼,略带着惺忪,却又拧了柳叶般细长的眉毛:“怎么是你?” 却不起身。 “当日里不曾问得你,后来才晓得,竟是一尾嚣张的小蛇。” “你这小白龙又有何特殊?” 他只一笑,不置一言,走近了递过手掌,柔声道:“下来,石上凉,你从前受过天雷,别又坏了身子。” 语气里,是有一份心疼和溺爱的。 已过了许多天,他早不像那日那般震惊,即便见了她还是心中惊颤,却到底有几分自控之力。只是心里知道,他认了她,于是并不打算十分隐瞒他对她的心思。 她有些微的踌躇,但还是把手伸到她掌心。他握住,微微用了力,带她从石头上下来。 这个时候,有些事他尚是不知道的,比如那日在龙宫前偶然相见,于他而言那惊鸿一瞥是他一生惊涛骇浪,于她,不过让她在片刻之内,便有了完美利用他的手段。 她自有办法,行为举止不错分毫地拿捏情绪,引他步步深陷,甚至知道,他今日定会来找她,只不知是用什么由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竟然还有人记得。”她抽回手,并不怎么多看他,踱步到一边折下一枝长长的梅枝,握在手里绕着雪湖走,梅枝打在水面,抖落纷纷攘攘丽色。 “你来干嘛?” “老龟痛斥我,说明明是我冒犯伤你在先,却要你与我赔了不是。我虚心接受臣子意见,觉得的确如此,今日特来赔礼道歉。” 她便回了身子止步看他,用讥诮的目光看他:“老龟说慢走,心里想的是不送;让我把东西给虾婆,心里想的是别让我随随便便偷拿偷放了什么东西,祸害了金贵的东海五太子;说你不对,心里想的是你要我吃了瘪,干得漂亮。他算什么东西?心里想什么,大抵以为我不知道的,他也不想想,我敢这么放肆,帝君都让着我,当真是我自己跋扈,别人没得惹一身腥不愿意来招惹我的缘故么?” 这姑娘,读心术竟如此厉害? 他只笑,走近几步,取出步摇戴在她发上:“我觉得不错,你应该喜欢。” “什么东西……” 她扯下来,看见是什么,眼光却有些变了。 他知道她喜欢的。 却不知道,她喜欢,却不是因为这是他送的,而且也不必如此动容。她如此神色,只是要缠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 “……什么东西?” “珊瑚,嵌了些别的,显得玲珑些,你戴着更适合。” 他从她手中拿过步摇,又给她戴上。 “珊瑚?” “恩,”他笑,“世界上唯一一株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