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转变过程，只能减缓，却不能逆转——这大概是生物科技类从事人员最为痛心与惋惜的一个法则吧。　　本杰明作为生物科技的工作人员，本应深谙其中道理，却在亲弟弟的要求下，顶着未知的可能性，做出了不理智、无可奈何的“挽救举动”；而正是这个举动，险些遭到了“自然”的报复。　　本应变成了“长生种”的西里斯，突兀地被“逆转”了“自然转变”过程，免于吸食人血，免于完全变化种族，却很快因为缓释剂对西里斯身体里“长生种”部分的“毒害”，变得精神萎顿，皮肤灰败。　　——那个缓释剂，甚至不能被代谢出来。　　至此，西里斯自身“长生种”部分的所有“治愈”类的优势，就完全无法拯救西里斯了；这大概也是本杰明会求助于“外来长生种血液”的治愈能力的原因。　　这能奏效吗？本杰明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不过该庆幸的是，凡事都有挽救的办法。　　——好吧，也许不是“凡事”，但是光是“这事”得以挽救，本杰明就已经足够高兴的了。　　　　在窗帘被拉上的、西里斯的卧室里，两兄弟紧紧相拥，就差“泣不成声”这个环节了。　　我作为旁观者，没有扫兴地打断他们的“重生般的喜悦”，默默地站在一旁，装做自己是个绿色的大型盆栽。　　为什么是绿色？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们啊。　　西里斯上身被本杰明定住，手臂却可以自由活动，我注意到他在本杰明没看他的手的时候，西里斯悄悄把自己的手背放到了窗帘没有拦住的阳光之下。　　这次，他的手没有被烧焦。　　西里斯神色淡淡，看起来满不在乎，可是我却捕捉到他眼睛里细碎的、雀跃的光芒。　　——好吧，这的确值得欣喜。　　可是，拥抱的过程是不是持续太久了？　　是的，这个史诗级的感情交流，的确持续了很久，我虽然有漫长的生命和了不起的耐心，但是这种亲情我似乎还没怎么体会过，所以并不能妥善的处理。　　我微微低下头，盯着自己刚才才被划开扣子的手臂；等到手臂上的伤口完全失去了踪迹，我才一点一点放下为避免弄脏和碍事而卷起来的衣袖，从我坐着的桌子上跳下来。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感人的情感交流，不过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如果你们介意兄友弟恭的场面有外人的话。”　　“不用的，莉莉。非常、非常感谢你的‘慷慨献血’，尽管我能猜想到你们之间一定做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交易和妥协——但是总之，我想要你知道我真的很感激。”　　我笑眯眯：“够了，西里斯，你再说下去我可能会很难放下手里的刀。”　　又过了不知道是几十秒还是几分钟的时间之后，本杰明终于松了手，否则西里斯可能下一秒就要断气了——如果他需要呼吸的话。　　本杰明双手捧着亲爱的弟弟的脸，蓝色的眼睛充满了谨慎的喜悦：“你感觉怎么样，西里斯？”　　“现在我感觉能马上去天堂——别激动，本杰明，我的意思是，呃，我好极了，我从没有这么轻松过，就只有一个美中不足——我有点饿，好吧，不止，我现在非常饿，快饿死了。”　　“咳，等等，针对这个，请允许我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友情提示，”我打断他们的交流，“西里斯，不管你是不是正常转化而成的长生种，再过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你就会陷入‘红色饥饿期’了——饿死，那倒不会；饿疯，很有可能。”　　“那是什么意思？”西里斯眨巴眨巴眼睛，蓝盈盈的眼睛居然让我看出一些向老师求教的乖巧。　　——真是见了鬼了。　　我忽略他的眼神，看向本杰明：“没记错的话，之前的血袋都已被洗劫一空了？”　　“没错，伊恩的食量……非常可观。之前我们离开的时间里，他完全吃空了你们冰柜。也许我现在就要去补充一下冰箱了？”本杰明在西里斯的肩膀上拍了拍，“西里斯，准备血袋之后，我要去做莉莉交代的事情，你乖一点？莉莉，西里斯交给你了？”　　“亲爱的哥哥，我已经成年很久了；而显然，你的莉莉至少看起来还没有。”西里斯露出奇怪的表情，但是他没有多说，站起身，对我挥了挥手，好似在问我“什么时候出发”。　　没成年的莉莉老师笑眯眯：“行吧，那就这样吧。相信我，莉莉老师会好好教你做‘长生种’的。”　　西里斯脚步顿了一顿，感觉到有凉风吹过一般，缩了缩脖子。　　　　“你是第一个案例，没有前车之鉴作为参考，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经验给你传授，因为我们的情况很可能不一样——我所说的，仅供参考。另外，在不久之前，我才知道你中了那个什么缓释剂的‘毒’，现在只是解了燃眉之急，未必真的解了毒，所以你还需要观察——不要离开我太远。”　　西里斯吊儿郎当地跟在我身后，在我看过去的时候装腔作势地点点头。　　我看着西里斯，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停下来，西里斯，你的‘伪装’太不合格了，正常成人静息状态下，呼吸为每分钟12到18次——你家就是做这个行业的，我假设你应该有常识？”　　“相信我，莉莉，我猜你已经不做人类很久了，才会对我这么苛刻，但是拜托，我还是个萌新。”西里斯乖乖地停下来，在我面前站定，我习惯性地推他，让他远一点以便我看到他的眼睛。　　“所以？”　　“所以我要求你的温柔以待……”西里斯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另外，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身上冷冰冰的。”　　“那是因为你‘死’了，直到进食到一定程度，你的心脏才会慢慢搏动、送血、身体勉强回温；不过你得记住，一次只能吸干一个人，那是正常的量，饥饿感都是你的掌控欲在作怪。”　　“真的吗？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吃东西？”西里斯故作激动地搓手手，兴奋地迈出一步。　　“停下！为了避免风险，我们得等你学会呼吸之后再出门。”我阻止了西里斯的前进，“你不会想给你亲爱的哥哥惹麻烦的吧？”　　“好吧，莉莉老师。如果我没记错，之前你还说什么一小时后有个‘红色警戒’？”　　“警戒？不不不，是‘红色饥饿期’！那是说，如果你长时间不补充血液，你会变得虚弱、感觉自己被冻僵之类的，但是你强壮的求生欲不会放任你折磨自己，于是它会给你一次类似于‘回光返照’的机会，让你像失去控制的野兽一样疯狂捕食，直到你终于过度满足了自己的需求，你才会恢复理智——不过就我的亲身经历，恢复理智？——那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了。”　　“听起来……呃，很可怕。”西里斯给出评价，“于是，莉莉老师，呼吸的要领是？”　　“你呼吸这么多年，需要问我？”我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拖延时间吧，反正我也想试试能不能对抗‘红色饥饿期’的‘大犬’。”　　西里斯看起来有几分无奈，还有些暴躁，我都看到他眼里的惊涛骇浪了，但是这些负面情绪他都一一压抑住，始终展现出了超凡的镇定。　　——我想大概那是他曾经作为失明人的可贵的自制力。　　“这就对了，乖狗狗。”我竟然有点欣慰，“老师为你骄傲噢~”　　这次轮到西里斯对我翻了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