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是家家户户的习俗,每个人都忙着会亲访友、登高赏景。 菊花酒是头年菊花舒时,采其茎叶混着杂黍酿造而成的,这一天上午正是忙时。邻近傍晚,李老板的柜台上早就摆满了重阳糕、菊花、茱萸花等,街坊邻居都知道他独居一人、生意也忙碌,好在李老板虽然经常闷头喝酒,但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心也善,故而大家登高回来都记着给他带份“薄礼”。 李老板只有第一次见到花妹妹是在白天,其余时候她都是踏着月色而来。李老板想把重阳的酒留着明日再喝,他不愿花妹妹来的时候身上沾着酒气,怕那股味道会污了她的纯,他知道花妹妹不姓花,但心底总觉得她就该像花朵一样被人呵护。 秋夜的风太凉,冰镇的人心里都润润的,李老板拿着笸箩把柜台上各色的糕点和花朵都一一收起来,它们形状不一大小不定,混杂在一起像重重叠叠理不清的心事。 花妹妹的脚步太轻,不经意间像秋风把她送来。 李老板见她站在旁边,顺手似的把黄铜罐盖了起来,一同放进笸箩里道,“今日过节,我请你喝酒。” 花妹妹摸摸鼻子,带着一丝被人看破心事的窘迫,稍一思索,便将手臂上佩戴的茱萸花取了下来,放在那零零散散的一堆上面,只道是谢礼。 李老板那里有许多茱萸花,却只觉眼前这束红的最耀眼、最夺目,红色的花衬着黄铜罐子直击进他的心里,李老板发觉自己那颗久未波动的心脏开始复苏,他停下了所有动作站在原处,似是在感受这种久别重逢的跳动。 花妹妹见他不语,只自己在他店里四处找,有些东西不用时总会出现在眼前,需要的时候却找不到,她记得昨晚来的时候还在货架上见过。 李老板摇摇头,走近扣住她的手,牵着她穿过外堂的后门绕过曲折的回廊,洒满月光的是他酿制、埋酒的前院,院子不大但很深,还算茂密的树叶被月光剪下来贴到墙上,夹杂着秋夜的冷香,还未喝酒,人便已醉了。 七、 李老板早已为她备好了酒。 花妹妹从未来过这里,盯着酒杯便有些入了神,她道,“你盼着我来?” 李老板答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方才握住花妹妹的手时,发现她的手有些凉,只去屋内拿了一件披风,给她围在身上,“你看着我做什么?”李老板问道,他正在帮她系领口的绳子,天气确实开始冷了,她脖子上的肌肤已经有些微微的抖动。 花妹妹明知故问道,“你为何让我穿披风?” 李老板已经放开了她,拿起酒杯平静道,“天这么凉,染了风寒怎么办?” 花妹妹端起了自己的杯子,菊花酒清凉甜美,这种天气饮用最合适不过,她却道,“我只怕一会儿会有些热。” 李老板抬眼看着花妹妹道,“再这么疯言疯语,小心我找你家兄长告状。”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酒至半酣,李老板放下酒杯竟唱起了歌。 花妹妹从未听过李老板唱歌,她并没有如想象一般激动和兴奋,只一刻便略嫌弃的开口道,“我不是说你唱的不好,只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在唱歌这么快乐的时候,也要讲些大道理。” 李老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道,“你不要我唱,不如自己唱一首好的给我听一听。”和年轻人在一起,心也会变得年轻,李老板也有些好奇,花妹妹唱出的歌声会是什么味道,像百灵?像蝴蝶?像天鹅? 花妹妹并没有拒绝,她喝掉杯中余下的残酒,轻声吟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这首《越人歌》相传是打浆的越女唱给她心中爱慕的鄂君子暂的,从很久很久的以前流传到现在,教给含羞的姑娘表明心意。 这酒再也喝不下去,不知是谁先缠住了谁,迷乱中一只袖子不听话,打翻了桌上剩下的半坛酒,浓郁的酒香瞬间迸发出来,顺着桌面往下淌,爱酒如命的老板又怎会责骂她?只轻轻抱着她的身子往房内走,生怕滴落下来的酒液会弄脏她的衣裙。 八、 醒来阳光大好。 床头放了一杯温水,想是李老板怕她一早醒来喉咙干渴帮忙倒的。 正举杯喝着水,就见他推门进来了。李老板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快走几步上前帮她盖好被子道,“早上冷。” 花妹妹天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借机钻到李老板的怀里,撒娇道,“好冷好冷好冷” 李老板无奈的笑道,“冷就盖上被子,揽着我有什么用。”说罢起身将刚才端进来的蟹肉粥递到花妹妹嘴边,他怕不够鲜甜,还往里加了一点点蜂蜜。 花妹妹刚起床最爱娇,摇着头不要自己吃,非让李老板喂,这时候,李老板哪里说的出半个不字? 吃完粥后,李老板才开口,“你昨晚一夜未归,想来花公子也担心的紧,不如就早些回去吧。”女孩子彻夜不归家,传出去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昨夜两个人都太性急,没有时间顾虑这事,今天一早李老板起了才慌了神,百花楼就在街对面,不去说一声怕花公子着急,去了对姑娘的名声不好,他本是最当机立断的人,一旦遇上花妹妹怎么就变得畏首畏尾、犹豫不决? 花妹妹意味不明的笑了,她道,“我哥哥心思通透,怎么会想不清这些事,回去说不定他还要恭喜我呢。”当然是恭喜她心有所属、得偿所愿。 李老板皱了皱眉,那位花公子看起来温润风雅,怎么做起事来这般不靠谱,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哪懂什么,竟如此放心。 花妹妹见他不快也歇了言语,穿好衣服便打算离开。 李老板看着花妹妹踏出房门,阳光在她身上勾勒出了一圈金线,他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花妹妹晚上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