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温暖与刘芳离开球场时，曾珉有留意到。偶然中的必然，他的视力非常好，5.2裸眼。当时心里想，真是阴魂不散。　　打球出一身热汗，结果当然是胜利，李晨跑来与他击掌，嗷嗷地又叫又跳。曾珉难得笑了。　　“晚上耗子他们在我家看片，你来吗？”李晨朝他挤眼，“岛国爱情动作片，最新的。”　　“晚上我有事。”　　“什么事？”　　“家里的事。”　　“家里什么事？”熊孩子李晨不依不饶地问，曾珉也便老实回答：“艺考的事，过两天要去北京准备初试。”　　“你家里同意了？”李晨惊讶。　　曾珉说：“没有，自己偷偷报的。”　　这是先斩后奏霸王硬上弓的节奏啊。李晨听完菊花一紧，身体某个部位隐隐作痛，心有余悸。“英雄！祝你好运，云南白药要是没有，我的先借你。”　　“用不着。”　　事情果然并不顺利，父亲大发雷霆。勒令他整个寒假呆在家里，不许出门，还当着曾珉的面，没收了他的身份证。　　曾珉说爸爸，我已经成年，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儿子喜欢电影，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相信我可以做好。　　父亲望着他，说我一直相信你，是最优秀的孩子，所以你中考发挥失常拒绝自费、要上一所普通高中，我没有拦你，你要选文科，我没有拦你，高三还花时间打篮球，我没有拦你……父母对你包容是因为相信你有分寸。尽最大能力满足你的愿望。可是别人不会像父母一样对你包容，社会不会花时间观察你了解你，只会通过标签判断一个人的价值，比如名校、学历、证书、奖项作品……你优秀，只是父母老师的认可，并不够。　　我也可以用我的作品证明自己的价值！曾珉恨不得现在就有一个电影奥斯卡小金人在手。　　不是我看不起艺术，是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根本看不懂。那条路太难了，儿子，你的父亲不会看着你放弃康庄大道去闯悬崖峭壁而不顾，那不是包容，是纵容。　　谈判破裂，双方各执己见，毫无转圜余地。曾珉不肯放弃电影梦，扔下一句迂腐，摔门而出。　　他骑自行车去了外婆家。在他的想象中，一手照顾他长大的外婆，会无条件理解支持自己，有了长辈的尚方宝剑在手，父亲或将同意，反对也无妨，他既有了经济后盾、也不算与家庭决裂。多么狡猾的算计。然而外婆并不认同。　　曾珉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走出门，那些所谓梦想的星星，好像忽然全从指尖流走，飞上头顶星空，仰头看得见，却再不可触碰。那一刻，少年泪流满面。　　回家，待在房间里用耳机反复听一首重金属音乐，听得脑袋快炸裂。周末两天，一句话没说，内心煎熬无人能懂。　　2005年1月17日，周一，对曾珉来说一个特别的日子。期末考成绩公布的日子，也是寒假前最后半天课。拿到成绩单，班级总分第一名，年级排名第三。他望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出神。　　老王交待完放假事宜，让同学们离开教室，换家长进来开家长会。　　雨一直下。老子坐在教室里可能因为你的成绩不佳挨老师批，亦可能和老师一起谋划着怎么鞭策你考前冲刺超常发挥，鲜少有儿女敢先溜，三三两两等在门口。　　几个男生聚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李晨拉着曾珉来凑热闹。“真心话是女生玩的，我们今天就玩大冒险，敢不敢？”王子嘉看向李晨，果然得到应诺：“这有什么不敢，快点开始！”王子嘉拿出尺子和草稿纸裁出十几张纸条，发给大家让写惩罚指令，越狠越好，学狗叫之类小儿科请自重。　　男生围坐成圈，中间支一空塑料可乐瓶，李晨自告奋勇第一个转瓶。瓶嘴指向不是曾珉。被指到的男生笑骂了一句，李晨你个坑货。其实李晨也很无奈，他想坑的是曾珉。　　李晨看了王子嘉一眼，对方不动声色。　　第二局，由上局接受惩罚的人转瓶决定下一个被惩罚者。瓶子慢慢停住，眼睁睁从曾珉面前滑过去，瓶嘴指向另一个男生。李晨暗呼可惜。　　第三局，瓶嘴直接指中王子嘉。王子嘉假意抽了一张纸条，念道：“咦，运气真好，剧情大反转啊！请重新抽取一张惩罚指令，指定一名参与者代替你完成任务。”　　一众男生怪叫起哄，李晨叫得最大声：“大胆贼子！那是朕写给自己的免死金牌！”男生嘲笑李晨坑队友，把自己也坑了。“王子嘉，你就指定李晨，这叫因果循环。”“哈哈，附议！”“附议！”“附议！！”　　王子嘉慢悠悠从纸堆里挑了一张，摇头道：“我指定曾珉，丫的又考第一名，害我晚上要多挨我妈几下。”说完展开纸条念道：“从这里走到楼梯口，遇到的第二个女生，咳咳！强吻她。”王子嘉夸张地学了声狼嚎，打趣道：“这是谁写的，太TM精彩了！”　　李晨目瞪口呆望着王子嘉，想说啥又忍了，狠狠瞪他一眼！明明纸条上写的是表白，丫的自作主张改成强吻了！　　再看曾珉表情，抿着嘴，不像高兴，也说不上生气。从容起身往楼梯口走。　　从这里到楼梯口，大概20米，中间隔着楼层卫生间。曾珉的暗恋者及闺蜜两个人暗搓搓趴在女厕所门口偷窥，听见王子嘉的狼嚎暗号，心中一喜，一前一后从厕所里走出来。　　假如楼道上没人，闺蜜先走，暗恋在后；假如楼道上有人，闺蜜不动，暗恋上前。确保万无一失。假如楼道上有两个人或以上呢？李晨曾经提问，王子嘉马上吐槽：你不会快跑几步超过其他人？跟着第一个，成为第二个就行。　　但是他们没考虑过一个情况。从正面遇见是遇见，从背后被人越过，算不算遇见？　　“借过！借过！”　　刘芳拉着温暖往前跑，一巴掌推开李晨。本来她们只是相约去厕所，意外瞧见李晨那倒霉娃子傻乎乎站在过道中间，刘芳故意装作很急的样子冲上去。　　“啊！”李晨惊呼一声歪倒。　　从厕所出来的两人看见刘芳和温暖，脸色大变，慌忙改走为奔。瞧见李晨的蠢样刘芳一乐，维持很急的样子冲向厕所。　　20米不是很长的距离，火光电石间，曾珉脚步一顿，刘芳越过他，紧接着是温暖。　　温暖与曾珉错身的刹那，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