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反复问及，真心就会逃得越远；可如果不问，真心就会藏在深处，永远都不出来。　　——无人　　　　回程的电车，于喧嚣之中安静得吓人。　　　　清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方才的问话。高桥带着藤冈离开，乾也不知哪去了，可眼下这气氛，她想若是她们还在此处就好了。　　她一路都盯着手冢国光的侧脸，回想着那不熟悉的奇怪语气，也想不明白。若林光这一走倒是留了枚雷在原处，怎么说赌局的是她，拍拍手走掉的还是她？　　“清原，看着我做什么？”手冢转头过来问道。她自然也没注意到手冢从一开始就维持着直视前方的姿势，也没有做别的。　　　　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刚才的对话，如果你输了是什么？”他音色稳沉，继续询问道。　　　　下意识地开口，“就让我说那句……”　　下一秒，她随即有意识地反应了过来，直道，“不会输的。”　　　　手冢又转了回去，面朝前方。她别过头，感觉不太好，想了许久依旧不得其解。　　　　这一路直到道别回家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了。　　　　第三日的决赛，高桥和她都进入八强。历经三战，终于确立了她们在这全国战场上的个人排名。高桥和美输给了浅田真裕，最后赢了排位胜负，位列第六。　　清原绘凛迷迷糊糊地输在了半决赛，才给自己当头一棒、反省静心比完最后的三四名争夺，位列第三。然后看见迎面走来的真田弦右卫门那严肃的神情，清原绘凛此刻才开始心虚。　　那关键时刻走神的代价，自然是被罚得很惨。　　清原绘凛躺在这古朴卧室的床榻上，一遍又一遍的查看这自己的手机邮件，直至困意袭来。　　　　-*- -*- -*- -*- -*- -*- -*- -*- -*- -*- -*- -*- -*- -*- -*- -*-　　　　她后来想，拿着别人的事情做赌注，不管会不会造成影响也都不太好。这位朋友肯定是生气了，到后两日又像是年初那样有意无意地躲着她了……　　可这次，她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她没纠结得了太久，因为几日后，手冢国光自己便先同她说话了。　　　　他们是在回家的路上前后遇上的。清原刚下电车出站便见着走得极慢的手冢，她硬着头皮踱去跟在他身侧并行。　　然后手冢先开口，开口就对她说，“我收到了德国一个职业俱乐部的邀请。”　　女孩停下脚步，眼睛微微放大，一时涌上来许多回答，便化作了一声低音的，“啊？……”　　朋友也正面看了来，神色并未流露生气，只像是常日里的对话一样。　　“那要去吗？什么时候？”她问道。　　“那边说，近日……越快越好。”手冢随着她停下，又继续说道，“然后今日，部里收到了U-17日本合宿训练的邀请。”　　一些猜想临到心口梗在喉间，她收咬嘴唇忍住，先问起他此刻真正的纠结，“你是不是……在犹豫要去哪里？”　　他点点头。　　“啊……”不管是她或是旁人，大家都在为往后的出路困扰着，“我也是。”　　　　他们无言的走着。这是同前两日不同的沉默气氛。清原绘凛想着，除却共同的对往后的困扰，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也在困扰着自己。眼看要走到她家，她并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便走进便利店。　　而她真正想问是什么呢？　　　　“去德国的话，是不是要长期待在那里了？”　　　　“恩，应该长期在那里训练。”手冢跟着她走进去，又问道，“你在犹豫什么？”　　　　“在犹豫，要不要回家。”　　　　“以后要回神奈川了吗？”　　　　“不是。”她打开冰柜门，手里停顿，一阵凉气迎面而来，“回美国。”　　　　冷意迟迟未散，勉强买完饮料，出门不远就是她家公寓。她想，不管他们是不是有不同选择的困扰，日子还长，并非时时刻刻都得被这困扰。　　“我想如果现在无法抉择，也可以等等看。”她说着，望向眼前人目光中的探寻，“等待最后让我们能抉择的那个契机。”　　　　-*- -*- -*- -*- -*- -*- -*- -*- -*- -*- -*- -*- -*- -*- -*- 　　　　十一月入秋，红枫遍山。三年级的社团生活渐渐结束，而此刻的青学网球部全员都被选入Under-17的选拔赛合宿训练营。听说，立海大的也都去了；听说，是为了之后世界级的青少年赛事。　　这些是在那合宿开始前听真田弦一郎说的。　　然后他们一走，真田弦一郎就没了消息。起初家里人并没放心上，几天后她同玲子一聊，听说柳一周都没回消息。再而后她同手冢发邮件一问，竟听说真田和柳等人在第一天就已经淘汰离开了。这下子家里慌了，找了学校教练去问，才知道他们接受封闭式秘密训练去了。　　夜里下课回家，又收到了手冢询问的邮件，过去几日里他训练之余也去问了教练，始终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真田有消息了吗？】　　【一切安好，等着吧，他会回去的。】　　　　清原绘凛的日子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服设部的日常渐渐交接给了下一届的社员们。她们从最初自娱自乐，变成了东京中学校里都小有名气的制作方，却依旧未曾扩招人数，也还占据着那间小小的部活办公室。　　　　玲子洗出了许多照片分送给大家，也拿到她家里来送给她。　　她第一次串的项链，第一次制的皮带，第一次作的单层浴衣，第一次缝制的舞裙……玲子喜欢拍照，三年来的作品和生活都被她留在了相机中。　　　　“这是什么？”　　她放下沏好的新茶，伸手拎起下面一张照片，见八木玲子颤巍巍地回答，“我……就想帮你留个纪念。”　　樱花散落，绯花之中，少女与少年相对而立，好不美好。那身材修长高出清原绘凛许多的男子，不正是蓝泽望吗？　　“你当时说你有事，结果是偷拍去了？”　　八木玲子干干地笑了两声，“你看你脸红成这样，我本来还以为你对部长也有意思呢。说真的，你们后来怎么样了，还有联系吗？还见过面吗？”　　“高等部就在隔壁，你说见不见得到？”她放下来和其他照片一起准备收进相册中。回想着每每在附近遇见时蓝泽望那了有深意的笑容，不愿多想地说道，“只有节日的时候会收到邮件。”　　“那等明年我们进了高中部，岂不是又要见面了，噫，真期待啊。”八木玲子笑嘻嘻地说着，清原没回答，知道玲子是定要直升的，只是自己还没想好，还不敢告诉她。　　　　安城奈眼疾手快地拍过来，一下子按住了她收照片的手。　　“你干嘛……？”　　“你等等，”她将那张照片抽出来，往角落里指了指。角落是对面的网球场，一个金棕发色的白衣少年正朝着照片中间的二人看去。聚焦后脸部有些虚化，却依旧看得出来其面向何处，“这个是不是秋叶她侄子啊？”　　“哈……？真是班长啊。”　　“好像是啊。”　　望着同时看向自己的两张期待的脸，清原想到那可能就要远走的少年，表情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伸手就将照片按了下去。　　　　-*- -*- -*- -*- -*- -*- -*- -*- -*- -*- -*- -*- -*- -*- -*- -*-　　　　送二人出门后，清原在阳台上目送她们步行离去的身影，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还捏在手上的那张照片。球场一角众多白衣的身影中，只有他一人能看得清些面容。　　　　“德国啊……”　　　　夜风凉寒，云雾过去，遮蔽了天上的弯月。星点的微白的粉冰落下，点在照片上。清原绘凛一抬头，冰凉也落在了脸上，这风中竟夹杂了细小的雪花。　　深秋时节，这是今年的初雪，来得可真早。　　　　她身子颤了颤，刚才就着屋内的暖意只在睡裙外面套了一层针织毛衣。她抱紧双手正要开门进屋的瞬间，逆风袭来，从她手里卷走那张照片。她“欸”了一声，伸手去抓，竟让它从指尖飘走，随着风停静静地落下了楼外。　　　　她见那照片直直往下落，就落在大门前的人行道上。她连忙跑下楼去，万一一会儿风又来了，就再难找到了。　　从电梯出来，果然又是呼啸的夜风袭来，她急忙地跑出了院门去。　　　　“清原？”　　　　她撞上身前的人，被扶着后退了半步，原本低头寻找的视线正见那人手里正拿着的、自己正在找寻的轻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