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筠来的手里是个墨绿皮面的本子,缠着黄铜的绳扣。他拿着那本子不带什么感情地扫视了几眼,嗤笑一声。 “陈烙的品味。” 牛皮纸,单个挑出来都很好看但就是排不到一起去的字,古怪的配色。 江筠来年轻的时候练过书法。那是个耽美剧本,主角穿越星际,写的一手好字,靠失传古文化征服世界顺便抢了个什么上将还是将军,恩恩爱爱你侬我侬,幸好当年查的严没船戏,不然他实在演不下去。 后来便大多是花样百出的言情。二元界架构里都是小说的故事,无力和更有阅历的人相处,他这辈子都是同一副死样子——不过平心而论,江筠来自负是能靠脸征服世界的人。 于是他披了件卫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借着立灯的光读起那日记来。 陈烙酷爱记日记,一个晴天能扯出半页纸,零散的笔迹乱糟糟地填满了缝隙,偶尔穿插几张蹩脚的画,需要很费劲才能认出写的什么。 看着这实在糟糕的字,江筠来的脸上就不得不带上些微妙的嘲笑来。 现任女友有张和她的一身匪气极不搭调的秀气的脸,睫毛很长,眼尾平直,有道浅疤横在眼角,唇形漂亮——他们共同的“祖先”基因太好,几代增减修饰外加外部条件摧残,仍留下一张出众的面庞。 手上的动作愈发温柔了点。 整本日记充斥着“妈的智障”和“今天是个很温柔的天气”这样对立的内容。陈烙心情好的时候和不好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一个柔和平缓,另一个暴躁易怒,常常是前一秒还写着“晚风徐来,那为何我又站在这里”,下一秒不知是什么原因,立马开始大骂“去你娘的傻逼董晰”,让人立刻脑补出她跳脚模样。 ……实在悍妇。 也实在可爱。 江筠来扫了一眼那董晰二字,笑笑。 声音近乎微不可闻。 “阿陈。” 夜风有些凉,小虫扑在灯上,被灯泡的热度一打,掉在膝盖上摊开的书本上垂死挣扎。 江筠来暂且放下手边日记,垂头凝视那小虫子。 他的眼角也有那么一道疤,不过深些。仔细看来,他和陈烙其实是有七分相似的。 如今这双酷似陈烙的鸳鸯眼就盯着一只烫成一团的有翅昆虫,好像带着笑,又似漫不经心地一瞥。 随后伸手轻轻扫过,那小虫子被拂开,腿都未蹬一下,立即死了。 他看了这虫子几秒,又重新翻开日记。 全是杂事。 陈烙把这本子忘在这里,约摸是没什么深意,现在这个时候也不需要深意。 江筠来一字一字辨识,读的很慢,直到闹铃响,十二点过了两分,他也才读了一半,似是很无奈地看了看手表,扣上本子,起身欲走。 走出三步。 那是稀松平常的一页,头前备注下诸如“剪指甲”“吃药”一类事项,中间大段废话,夸哪个世界有位小娘做饭极其好吃,后面大概是没什么好写,乱糟糟写了一片诗。 什么“春来江水绿如蓝”“红豆生南国”“吴越山川寻已遍”“烟火桥边渡”“鹿门月照开烟树”,没什么主旨,尽是写景。 在这一堆无聊到极点的词里,小心翼翼地夹了三个字。 “江筠来.” 后面是一小段空白,然后又提笔,秀秀气气地铺开另五个字,似是随口提起。 “我梦到你了。” 他嗤笑一生,撂下本子,套上那灰色的卫衣,一摇三晃地走回房间里去。 窗外却已经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