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是四年前的我呢? 可能是一句拒绝。 我拍了拍“小陈烙”的头。 “我永不喜欢你。” 会变成可怜的神态吗? 不会。 我太了解我了。 她会扼住我的脖子,卡上我的气管,把我活活掐死,不得解脱。 一双小小的,指甲干净的,漂亮的手缠了上来。 卡住我的喉口,力道大得让我感觉脖子已经折断。 全身的血液冲到了大脑中。 接着就是一只匕首缠上来,轻轻地一划。 痛苦来的如此真实,哪怕一切都发生在我的脑中世界。小小的姑娘爬过来捧着我的脸,没有血色的脸颊一会儿是娇嫩的皮肤,一会又是发黄的骨架。 童声温柔地唱着旧时的字句。 “我美貌的。美貌的。死亡情人。” “给我一朵玫瑰。给我一个吻。吻是带着露水与刺。” “再见了,我的,爱人。” 丰润的手指上血肉正在褪去。 这种时候我居然还在心里吐槽这孩子至少三个音跑错了调。 小陈烙又哭又笑地凑过来,一会用手堵住我正在向外呲血的气管,一会儿又忍不住下滑手挤压血管让我死得更快,那已经完全是具小骷髅,视觉效果简直满分。 我抖抖索索地盖住这只只剩下手骨的手。 于是那甜美的声音又抽抽噎噎地说:“你瘦了好多。” 又是一刀。 能感到锋利的刀刃刺穿颈椎间的狭缝,小陈烙伏在我颈边,滚烫的眼泪几乎灼伤我的皮肤。 我就这么死了。我想。 最后听见的是小陈烙咯咯的笑声。 “你不必喜欢我。” 我在病床上睁开眼,冷汗直流。 梦里那个清晰的声音还在颅骨内响动,声音甜美,稚嫩又清晰。 “因为我爱你。” “我是死亡,而你是。”“我的情人。” 我可去你妈的大傻逼吧。神经病。 我嘁了一声,清清嗓子,扬声喊到:“杨哥——” “在。”病房门口探出个毛绒绒的脑袋。 我咧着嘴扯了扯手上的束缚带,扬扬下巴:“哥,搭把手,来帮我把这玩意儿解开。” 杨魏然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我。 “你已经和我们不一样了。”最终他沉痛地论断道,“你抛弃了伟大而至美的科学,跟着萨尔斯莱曼那个SB作者一去不复返。” 我心说这他妈都是什么玩意儿,然后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咳,没拍到。手太酸。 杨魏然嘁了一声,把我从床上扶了半个身子,又拿了靠垫放在我胳膊上,跟伺候慈禧似的。然后他好似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冲我挤挤眼睛,把一根小小的电子笔放在我手心。贴近指腹的那一侧手感粗砺,大概是还搭载播放功能。 “好东西。留着回去再看。” 我不知道是什么,也只好心领神会地挤眉弄眼一番,把白笔插进口袋。 老师留了字条在桌子上,嘱咐我躺一会儿再去找池昭和他,又说自己换了更年轻的身体,如脱笼之鹄分外轻松。董晰只是发了条短信,写了一堆注意事项,语气看着像是萨尔的风格,大概是她特意要的。祝长微和乐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扔来一盒几乎没什么卵用的补血口服液(樱桃味儿),上面龙飞凤舞地签着“庄乐&祝”,倒像一对情侣。 我看着看着,感觉心里有点暖腾腾的痒,小猫抓一样,忍不住咧嘴一乐。 ——想了想又忍不住叹气。 也是这次救回来的是叶归,他老子人脉遍布全凉迟,我又差点死过一遭才有这待遇,还不知道谁跟谁呢。 这么想着,脸上就难免带了些失落感。我暴力拆开口服液盒子,叼了一管滋遛滋遛地吸。 啧,还真是甜腻腻的樱桃味儿。 好喝。 两小时后,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的我觉得自己傻逼透了。 叫你信老师,叫你找他,叫你跟他下棋。被打得找不着北就算了,还要被智商碾压,老师说的话你都听不懂你凑什么热闹,叶归那SB还一脸歉疚地看着,到底当初你是怎么脑抽了? 然而当初的我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我只在门口一脸萧瑟地站了两秒,就一副寡妇脸抑郁地蹒跚地走回了住处。 仿四合院,还是三层。最上一层杂物,二层住人,一楼饭厅。 凉迟人不多,整个世界也是。 现在很少人还记得长夜期(我实在不想说永夜时代那个糟糕的称呼)最开始的时候。温度从宜居的二三十度直降零下四十度,世界不得不做出个仿生物圈二号的大罩子“二氧化碳壳”,把一切可以利用的能量集中来供暖和照明。大多数人是在睡梦中无声死去的,甚至因为低体温症,他们临死前的最后一刻甚至大多数都光着身子。 临死前最后的阶段,百分之九十九的患者会出现错觉,他们感到浑身滚烫,带着甜美的让人晕晕乎乎的梦境感。然后人类和动植物都开始以大爆炸的速度产生变化,他们更加耐寒,脂肪层的厚度大大增加,成分也发生了某些改变,接着冬眠舱问世,三元界的人类得以不再需要在永无止境的长夜里度过一生。 冬眠舱刺激脑部,类似全息游戏的舱室里,人人都做着美梦。 无论身为造物主的研究员萨尔——或者萨尔斯莱曼——当年提笔构造这个世界时,所写的到底是什么,这个世界终于是以合乎逻辑的样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看来研究员对你们莫相离系列洗脑挺成功的。”头戴耳机里江筠来这么说。 我噗嗤一乐,答到,对,不像你们ink系列一天净想着毁灭世界。 撤去半透明罩的世界里,不再有无数参天的高柱,月光悬浮在云层上,淡黄的月晕过分模糊。 “我倒想知道最严重的是什么时候。” “五十六年前。”我拿着水杯走进卧室,抿了一口,“这么给你形容吧,当时凉迟一个岛上的半成品如果全都放出去,世界人口就增加了百分之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