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你心情还是比找他的时候好多了,不是吗?” …… 日。 还真是。 我调试着新开发的时空缝隙定点网连功能,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于是只能尴尬地撇开眼睛咳嗽了两声,随即才继续在输入框问:“你不和你爹下围棋了?” 这个爹当然说的是江筠来基因学上的爹萨尔斯莱曼。 自从男神学会下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已经不屑于跟凉迟的业余七段们玩,只能隔空联网,开始和专业八段的江筠来进行一个人做不来的某些活动。 为此他还专门花了几天研究了一下材料,给江筠来家接上了网。 男神的原话是:“……这个技术特别简单,你们既然都接上了电话线,怎么连网线都做不好?” 脸上的表情约等于“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江筠来发了六个点。 然后那边慢慢地回过来一句话。 “他已经开始和研究所主楼上那个人工智能下了。经常平局,偶尔他输。” 人比人气死人。 连业余段位都还没上的我很想痛哭失声。 手机里换了首歌,是《破晓之前》的插曲《too》。 轻松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惆怅了起来。 “有时候挺喜欢某些梗。” 我特想抽根烟,然而只能拿着吸管糖吹来吹去,一口甜腻。 “那种极隐晦的情话,错失一生后才明白,不寿情深的那种。后来又想想,估计我这种人永远都玩不起那种玩意儿,什么隐而不宣秘而不发,都来不及。” 对面人发了个句号,然后一口老学究说,烙子,你才多大啊。 我气得一口糖渣差点喷屏幕上,拿着麦克风就吼,说妈的刚刚说看见你想打你,你还说这证明我长大了,这会又说我还小,妈的什么逻辑,啊,什么逻辑。 他发了整整齐齐四个点,像是无话可说。隔了有两分钟,才又隔着一个次元的网线,轻声笑笑。 说,你真是无理取闹。 这个人占据我人生的三分之一,但很快会变成四分之一,六分之一,七分之一,十分之一。 我有点气闷。就打字过去,问是不是等我六十岁了,也变不成老师那样,运筹帷幄,甘于平凡,小心又看的很远的人。 他说别这么悲观,说不定你只活到四十岁就嗝屁了呢。 我:“我已经四十岁了,还没嗝屁呢,谢谢。” “所以。”我咬断糖吞下去,“我现在不明白什么情深不寿,也感觉不到心里藏着个想要的人,我除了自己谁都不想要,可我没法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当着男朋友说这种话是不是不太好。 这一辈子太短了。 却听他突然说,阿烙。 “其实你看的很远,你只是不知道。” 我愣了两秒,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 “看得远,死的早啊。” “当时岁之迢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问。 “大概是让你回去看看校区吧。翻修了。” 耳机里江筠来懒洋洋地回答。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向特意做旧的新建成建筑物。 这里的风格完全仿照凉迟的笃行高中而建,教学楼是四圈的,中间围着天井。区别是凉迟天井里两棵国槐早已遮天蔽日,近乎把整片楼都留在树影底下,这里却只是两棵小苗。 同样的,几乎把石墙面盖成绿毯的爬墙虎也还是几株细细的藤蔓,丝丝绕绕地占据了墙根——教学楼旁边也还是有那一鉴塘,也还是从天井中间偏些引了一脉活水,从浅渠里细细流出去,盖着莲叶的石板,纹路磨损得有些模糊不清。 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挤,甚至有几个小孩儿从一楼的窗子里跳出来。我往那边走,想找个人问问发生什么,头上一凉。 我抬头。 木窗棂上坐着个学生。黑色的校服短裤在过长的白衫下冒了一点边,学校配发的、透气性奇差的宽袖短衣被别致地缀上两层雪一样的百褶纱。眼睛不算长也不算圆,双眼皮,手臂细长而没有赘余,黑发也过于柔软了,在肩膀底下乱蓬蓬一卷。她单手撑着窗子,跳将下来,咧咧嘴。 我一瞬间,竟从这个和我一点也不像的姑娘身上找到几分自己的影子来。 “同学,” 纯正的首都腔,播音员的那个调调。 “我是新来的,浩扬楼怎么走?” 我又乐了。 有人叫我同学,这证明什么。 英雄宝刀未老,老娘风韵犹存啊。 却只能摇摇头,说一句:“我也不知道。” 姑娘利落地翻下来,挤了挤眼睛。我心领神会地拿起麦克风:“老江。” “嗯?” “我要把手机拆了,帮我屏蔽一下。” 那声音居然还有点委屈。 “不能聊天了?” “最多一小时。”我嫌弃地撇嘴,“一小时不说话死不了。” 那头静了两秒。我以为江筠来大概就直接挂了,想不到两秒后他委委屈屈地捏着嗓子问: “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我干脆利落地拔掉电池,抬头露出一个笑。 妈的怎么全世界都比老子高。 “陈茉。” 对面的姑娘挑起一边眉毛。 “你大脑没被清盘,研究所那几个知道吗?” 陈茉乐了:“当然不知道。” 她把细长的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姿态,而后用一脸成竹在胸的笑容回答。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陈茉,我是苏苜。” 我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变回陈茉?” 无需回答,下一刻已经先于被提问者背出了那句经典的句子。 “如果时间不对,如果顺序不对。” 研究所最早的中二病宣传词。 虔诚者总会回归于我父。如果时间不对,如果顺序不对。 我父是如此仁慈。 不管爱祂的或是不爱祂的,都将一共等待日光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