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的时候是个非常早的早上——或者说江筠来把它设置成了非常早的早上。 我往外瞟了一眼,发现窗外是老年活动室和底下的花园的混搭。江筠来光着脚盘腿坐在地上,简单地摆弄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吉他。 晨光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从右边斜射过来,老江低着一点头,他比女人还长的睫毛算的上温顺地垂着,就透出一点隐约不可见的笑来。 见了我也没反应。 我整好以遐地靠在玄关上等他倒腾什么幺蛾子,那把吉他上的弦拨来拨去,终于整成了一个调子。 于是那首我们都很熟悉的调子立即亮了起来。 All I want. 江筠来勾勾嘴唇,清了嗓子开始唱歌。他声音还是有点变声期的意味在,略带沙哑,倒很适合这首歌。 “Sometimes when the sus Ifeel alone,sometimes I feel at home……” 之前和老江讨论这首歌词的意思,他说调子有一种巨大的空旷感,像在家里看到太阳升起,身旁又好似都是沙漠,吉普车上两个人摇摇晃晃地一路开下去。 这的确是一首很适合早上的歌。 我感觉喉咙底下那种堵的慌的感觉好多了,暂时放松又满心温柔,脸上免不了露出一点来。江筠来一抬头,这点东西正好被它捕捉到。 乐曲到了结尾。 他之前快速拨弄琴弦的手慢了下来,抬起头笑着唱。 眼睛特别亮。 “I\'m on the last train home——” 我跟着接上下一句:“And you call my phone.” “To say I love you is to——” “but you are all I want.” 你是我想要的一切。 我发现江筠来和我都特别不擅长把某种东西表达出来,想说的时候,就只好唱歌。 还好都不是五音不全。我短暂地想到,不然得多尴尬。 歌,旅程,人生。 这么想来我的人生倒是挺文艺。 那边刚唱完的傻狗拿起手边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水,嘴唇亮晶晶的。 这么多年,还像个孩子。 江筠来撑着地站起来,顺手把吉他扔在一边,扬着眉毛看过来,我自诩最了解江筠来的人没有之一,看到他这个表情这个动作,忍笑把脸凑过去。 以前写故事的时候经常看到特别尬的描写,玩个亲亲就能炸的满脑子烟花,但对我们两好像并没有这么玄。耳鬓厮磨好像也就这样,大多数时候只是互相感觉一下对方的嘴唇纹理,挺享受那种质感。 就是其实身高不算低的我跟老江站一块总得仰着头——非常玄学,明明他平时看着和我差不多高。 于是亲着亲着就跳起了交谊舞。 真他娘的迷。 我们俩的舞都是在二元界里学会的,但非常鬼畜的是,我学的是男步。江筠来跳了两步发现没法把我纠正回来,只好无奈地跳女步。 我搂着他的腰笑的喘不过气,往右走了三步,差点被吉他绊倒,江筠来一手扶着冰箱一手拉着我,结果又撞到桌子腿。 他果断的下了个腰,我机智地扶着桌子才没跟着他一起下去——这厮腰是真软。 我俩不相对狂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江筠来抱着吉他仰倒在沙发上,我缩在更小的单人沙发里跟池昭聊骚,静了两秒,突然开口说话。 “你有没有再写日记了?” 我敲敲后脑:“都在里面。” 江筠来看傻子的眼神:“当心敲成智障。” “切。” 我和江筠来瞎怼了一会儿,困意扑面而来。 于是身子一歪,我倒在他膝盖上,睡了起来。 醒的时候一睁眼撞上岁之迢那张老脸。 呸,小脸。 岁之迢大概不准备换回以前的和蔼老爷爷人设了,穿了身白大褂,戴着金丝框的眼睛,打扮的很是人模狗样。我睁眼的时候,他正贴着玻璃仔细研究我出现在舱室里时溢出的那些黑色物质,舱室里伸出只机械臂试图抓住一片,当然是抓了个空。 我有点纳闷董晰为什么不在,岁之迢一副完全没看出来我在想什么的样子,也一句话都没解释,反而是和煦地问要不要来颗糖。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正准备挣扎着坐起来,岁之迢已经眼疾手快地把贴片按在了我的颈部动脉上。自动注入装置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就立即伸出了探针,刺破脆弱的表皮细胞将液体注入血管。 岁之迢贴的很准,正好在大动脉旁边,一点痛感也没有,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那个地方是静脉的——正常人都贴手部,没人闲着没事往那儿贴。 “戒瘾药剂。” 看上去可能比我还年轻一两岁的,现年八十多岁的老头儿微笑微笑再微笑,一脸无害的表情。 我呵呵了两声,补上他并不准备告诉我的后半句话:“实验期,未临床。” 岁之迢温和微笑,指指一旁的墙壁。 “坏了自己挑。最近又出来一批。” 我皱眉:“说好的日出期后不研究克隆人呢?” 岁之迢笑笑,倒回监护椅,手指弹了弹桌面。 “所有try和area都在进行。有些东西一旦开启就无法停下来……” 他别有深意地补充道:“至少有些东西我们现在只能克隆。” 我冷笑一声并不想拆穿,也无意在意那些玩意儿的死活——反正造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意识,长着老子的脸照样只能算是一团组织,大脑都是空的。 反正这就是他们的办法。不让生殖性克隆就让这些东西不能被归类为生植克隆,都心知肚明你好我好大家好。反克隆法在这群大佬眼里就是个屁,根本没人在意,漏洞太多,甚至无需费心找。 岁之迢大概也是发觉我脸色不好,随口交代了两句就挥手放我出去。我也不知道该讨厌他还是感谢他,只好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办公室。 岁之迢还坐在他老年时常坐的椅子上,温和地招手。他好像背着很重的愧疚,仔细一看似乎又什么都没有——不过没关系,我不是只是现在看不懂他,我从来都看不懂岁之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