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池昭那句“致病基因重复率高达百分之零点八九你们绝对不能上床”的嘱咐，以及那盒差点就塞进背包的迷之套状物体，忍不住一阵肾疼。　　楼下的那俩已经聚众研究起作为背景音的“动作片”了。从背景剧情谈到道具和女主的脸，话题实在是越来越没有下限。我在房梁上咳了一声，秦非从兜里摸出盒好烟，正中我头顶。　　我气得抄起木棍就想往下跳，秦非又补充了一句:“希德勒的烟草。”　　萨尔.斯莱曼要的，希德勒牌，的烟草。　　鬼都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我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秦非熄灭灯光。对方也不多话，利落地扒掉背心一副事后状走过去灭了灯，江筠来一直看着，等我们都搞完才云淡风轻地告诉我们附近没人。　　真想把他俩都砍死算了。　　结局就快到了。　　那段被改编为《美梦之夜》的历史的结局，是分歧，和好，然后分离。秦非和Liz不能在这儿待那么久，所以结局很可能是他们死了，再也不曾相见。　　“有人说，永夜期最大的成就，是发现了二元界的联通。它是灾难，更是机遇。它为我们提供了曾经想也不敢想的技术和材料，故事的素材，比现实温柔得多的情感，我们终于能做出曾经的异想天开。这是个科技大跨步前行的时代，人类被清洗，基因被改写……”　　我躺在稻草上思索，三双眼睛齐齐看过来。我冲这群命运类似的人咧咧嘴，继续说道。　　“可谁能知道时间河流的存在，能在时间里穿梭的我们，哪怕诸多限制，又该算是怎样的存在？有时候我想，是不是如果我们从不曾存在，如果萨尔斯莱曼这个写出我们的人从不存在……”　　有个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了，是li\'z的声音。　　“多可惜啊。”　　秦非侧过头，嘴角也露出了一个笑弧，他紧绷的神情突然放松了一点。　　“是啊。多么可惜，它失去了我们这一代人，我们这样的时代。”　　“干杯？”　　江筠来问。　　有三个声音一同响起，夹杂在永无止境的雨声里。　　干杯。　　　　他们站在红砂岩上看川流不息的长河，露营地头顶星汉灿烂。多雨的夏季直到干燥的冬季，在温暖的炉火里，Liz摔了茶杯。　　“我恨你。”　　她冲着“查理”大吼，那双漂亮的眼睛溢满了愤怒。　　“你只想着你自己。我看透你了，你这个自私又懦弱的混蛋！”　　查理抽着一根雪茄。秦非最不喜欢抽的那种，半年来他居然也抽成了习惯。新助理是个温柔的女孩，她揽着Liz和声细语地劝阻，Liz则不理不睬。她的声音大得所有居所外的记者都能听见，怒火像要燃烧整座房子。又过了半个月，在那部电影的最后一幕，他们坐在野外放映厅下的那片树荫里，当影片里查理扮演的亨利说出“我爱你”，Liz爬到他的膝盖上，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是那段未被更改的过去里，Elise.Gardner和Charlie的最后一张照片。在这张照片之后，他们因始终不为世人所知的原因忽然分离，回到各自的母国发展，再也未曾相见。某种意义上来说，丽兹和查理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我们的伊丽莎白，我们的日历女孩和秦非的故事，也走向了尽头。那是次年二月，春寒料峭，我站在那里，宛如分开六片顶阳骨，一桶雪水浇下来。　　“什——什么？”　　“我不回去了。”　　Liz重复了一遍。　　我几乎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直直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什么否认的神色，可她的每一个头发丝甚至都在说着“我没有开玩笑”。　　“可是，为什么？”　　Liz笑了一下，难得露出了符合她灵魂的年龄的神色，她走过来用手心蹭了蹭我的脸。　　“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但是我回到那里，又要去那里呢？”　　我有些发怔，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很多人，来的太早了，见得太多了，他们不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那是一个和他们脱节的时代。对于永夜期来说，它太光明，对于黄昏时代来说，它又太黑暗了。　　【“没有人会知道。”　　“纵情于爱色，如此简单，如此寻常。我们就在这里，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Charlie，难道你不爱我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是的。我不够爱你。”　　“没关系。我不在意，查理。我们有比爱更重要的事。”　　——《美梦之夜》】　　　　伊丽莎白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丽兹标志式的便装，军绿色有两个口袋的上衣，米色的麻质长裤。她艳丽的甜蜜的嘴唇，泛着柔光的玫瑰色的面颊，细卷儿的及肩短发乌黑闪亮。秦非打了个手势，走上前去同她说话，那双鹿一样的眼睛总是一直注视着秦非，藏着和缓的探究，一点点狡黠的笑意，还有更多我看不懂的比温柔更热烈的情绪。　　“你要走了。”　　秦非点点头，表情是对外一贯的严肃和冷酷。这表情很能唬人，Elisabeth却不仅没被吓退，反而向前走了一步，倾身抱住了秦非。　　我们的小Liz，美丽的脸颊越过了秦非的肩膀，只有我们能看清她的表情。秦非大概不会想到，因为她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留下来。她甚至没让自己揽着秦非的手臂有一丝颤抖。　　“你会记得我吗？”　　甜美，快活，一如往日的声音。　　“哪怕只是假装，你会记得吗？”　　秦非没有回答，他伸出双手，有些不太自然地回抱这个姑娘。　　迟钝不是愚蠢，他其实没有那么不解风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会。”他承诺道，“我会永远记得你，my little der girl. ”　　被如此称呼的Liz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的微笑，她放开手，退回吉普车里。带着那种微笑，她轻声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