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颇有女相的少年，油画风格的CG，色调灰蓝，头发柔软，神色茫然又惆怅。偏生棱角精致，独立于窗前，按着玻璃看向远方，让人心神一动。　　——“哥喜欢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赵疏执吊儿郎当地把棋子抛来抛去，白发一般柔软。　　她咧嘴一笑。　　“小四儿啊……”　　“你可以当他，从未存在过。”　　　　凉迟的雨季已经不能好了。　　现在的局势是，窗外下着雨，我坐在一把椅子上，正对面三角形分坐着池昭，岁之迢和……杨魏然。　　看来岁之迢是真准备退休了。　　杨魏然笑眯眯地举茶杯，算作打招呼。池昭一脸出神地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瞟了一眼杨魏然，对方用格外和蔼理直气壮的微笑回应，于是我咧开一个大大地微笑，指着杨魏然说:“老师……”　　宛如小学生打报告。　　“这个人欺负我。”　　杨魏然抽动了一下眼皮，我回以最灿烂的笑容。岁之迢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一咧嘴，答道:“再议。”　　池昭摇了摇头，好像想说点什么，智能终端忽然响了两次，她划开瞟了一眼，看向岁之迢。岁之迢摇摇头，又看向我，问:“怀刑，你要不要先玩会手机？”　　杨魏然瞥了我一眼:“玩会玩具还差不多。”　　我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假装欣赏风景，耳朵听着他们仨进了多媒体室，才慢慢放松下来。　　窗外那株红缅的长势仍然很好，在雨里洗的光亮。对面几层楼的老式长条吊灯都开着，白炽灯的光亮模糊成了一片，灰白的瓷砖在灯的反射下，也像洗过了一样，徐褐羽端端正正地坐在最南的一扇窗里，大概在读她的小六课本。　　鸽子缩在空调机架子上，岁之迢他们几个人的声音忽近忽远。　　我头磕了两下桌子，还是没忍住，脑袋一歪，睡着了。　　　　我坐在桌子前，看着茶杯里翻卷的茶叶出神。由于脑负荷大的缘故，我睡眠质量奇佳，几乎没有过梦这种离奇的体验，最近却常常卷入光怪陆离的片段里，实在让人有点怀疑人生。　　天气大概是秋日。杯子骨瓷的，茶是好茶，每一个感官上的细节都清晰鲜明，对面祝长微的脸也完全能看清。　　他带着有点忧虑且故作随意的表情。　　“我记得以前你和我说过一句话。”　　“哪一句？”　　“让梦不要醒来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做梦。”　　我乐了:“所以你是在暗示我我在梦里——你不用暗示，我知道我现在在梦里。”　　难以形容的微笑在祝长微的脸上一闪而过。　　“那你真的知道是哪个梦吗？”　　“……你到底在瞎扯什么鬼东西。”　　而我这么回答。　　胳膊上传来一阵轻柔的推动。我抬起头，发现自己仍趴在岁之迢的写字桌上。池昭越过那个木质书架，露出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你下次再这么睡觉，我就把你头剁掉，挂到萨尔斯莱曼雕像头顶。”　　“是是是。”　　我应承了两声，池昭显得很无奈。她跪下又直起身子，直到能和我平视，那只手臂上疤痕遍布的右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但她没有再说更多，良久，才问:　　“陈烙，你觉得自己活在梦里吗？”　　“陈烙，你觉得自己活在梦里吗？”　　祝长微抬起头，这么问。我停了停，有些困惑地望着他。　　“我这是在梦里吗？”　　祝长微耸了耸肩，从衣袋里夹出烟盒，一根细长的烟被他搭在嘴唇上，它被点燃的味道不好闻却也不全然让人难以接受。　　“随你怎么想。”　　“我想，”我学着他的样子耸肩，伸手要夺一根烟，被他避过了，“我大概不是在梦里。”　　“上次那个问题呢？你有答案了吗？”　　我摇头:“没有。”　　祝长微长出了一口气，顺口吐出个不太圆的烟圈来:“那就去好好想想吧。”　　这话刚说完，他忽然又飞快地笑了一下。　　“我觉得赵疏执和你挺像的。各种意义上。”　　“陈烙，陈烙……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　　面前是赵疏执放大的脸，她看了我两眼，最终叹了口气:“别去历史里了。它会摧毁你的。”　　　　我的确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董晰。那个小姑娘带我去找诺亚的时候就提到了新来的同事，好好夸赞了她一番。我没当回事也不能再和她见面，就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谁料却是董晰在后面叫住了我，带着犹豫不决的神色。　　“……陈烙？”　　我转过头，问她:“你还认识我？”　　董晰点点头:“老同学嘛。”　　我心里就大概有数，她关于研究所的事被改成什么程度了，于是笑眯眯地伸出双手问她要抱抱，董晰犹豫了两秒，还是伸出手来回抱了我。长得很可爱的工作人员颇为惊奇，问:“你们认识？”　　我含糊地承认下来。　　赵疏执的诺亚目前是安排在内陆的研究所当数据库分析仪一类的角色，这个叫什么“比阿特丽丝”的地方是凉迟大量岛外附属机构的一个。其实不用知道太多内情，光听名字就能分辨出这是lc的前身萨尔实验室搞出来的，毕竟萨尔当年群星时代那个很疼爱的小侄女就叫比阿特丽斯，傻子都能猜出什么关系，董晰被安排在这里也无可厚非。　　只是我俩聊了几句，董晰的表情就越来越古怪。　　“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缺了很多东西？”　　我眼皮一跳，心说千万不能让董晰发觉不对，否则得被池昭打死，于是维持着脸部的平静故作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董晰揉了揉额角。　　“和你聊天，我总感觉忘记了很多事。”她说，“就好像有些东西从未消失，它只是被压抑在底层，别说有关于那些事的影像，甚至有关的感情……”　　“它好像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　　董晰抬起头，用那双因没有色素而显得粉红的眼睛看着我，又问。　　“你也有这种感觉，对不对？”　　我噗嗤一声乐了，感觉自己的演技已经到了最高峰。　　“这么多年没见了，九…咳，董哥，你怎么还是这么神神叨叨的，你以为拍电影吗，还篡改记忆。”　　董晰脸上的怀疑神色不减，她死死盯着我看了能有十几秒，实在不能从我表情上找出什么端倪才作罢，道了个别，就转身离去了。　　“九娘……”　　卫姓小姑娘一看要错过董晰，马上喊了一句，凑过去拍拍她的肩:“你也不等等我。”　　我乐了一下，看董晰没什么抗拒，就和江筠来说:“想不到她喜欢这个调调。”　　“董晰——”　　我也喊了一声，等她回过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眼她那张我其实熟悉过很多年也喜欢过很多年的脸，就笑了笑，扬声道。　　“一路顺风。好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