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这张脸，是上过十大最有有打动力人造人评选的，在ink系列被造出来之前。当然，ink系列没有明确的定义，具体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得再议，但诺亚的确是非常好看。肌肤细节对于那个时代堪称无比精致，在最大限度贴合人的同时，又高度柔化了，有种古典油画的感觉。 做数据统计之类的事，实在是屈才了。 诺亚关切地看过来，一手在屏幕上摆弄，另一手端正地放在桌子上，有种迷一样的乖巧。他的眼神也不像人造人一样浑浊，反之，清澈得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假装。 我点开赵疏执某张留存的影像给他看，问:“诺亚，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年轻的男性扫了一眼，脸上现出微笑，他回答:“是用户14122号池昭，对不对？” 我愣了一下，拿回照片仔细打量。是赵疏执，白化病患者那近乎淡金的头发短而利落，薄薄的一层盖过耳尖，表情非常冷淡，有种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爱。我有点困惑，就扫了两眼他的眼睛，觉得他的扫描系统可能出了问题。 诺亚的微表情识别极其精准，一眼看穿我在想什么，带着和煦微笑解释道:“你可能没见过数据库中用户14122的第一个身体照片？” “不清楚。和……赵疏执很像吗？” “赵疏执？” 那张脸上终于泻出一丝迷惘来，诺亚好像一下子进到了梦里，连声音也低下去了。 “user000002？” 我为这个数字感到奇怪，嗯了一声，问他:“赵疏执是第一个测试人员，为什么是零二？” 诺亚的手腕一抖，带着柔和珠光的靛色就展开在了我面前。赵疏执的投影静静地站在那里，然而什么也没说。他抱歉地冲我笑笑，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极其老式的全息眼睛(不如说是巨型眼罩)递给我，示意我用这个。 “有很多段记录。”人造人这样说，“你想知道的答案也许都在里面，非常抱歉，我不能给你什么建议。我的分析系统评价赵疏执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但我认为你应该完整地看一次。你会有自己的评判的，” 他顿了顿，用那双极其清澈诚恳的眼睛看着我，补上最后几个字。 “user000001.” 我一头雾水地带上那副眼镜，赵疏执的影像立即生动起来了。 她脸部带着一副奇怪的装置，蹲下身，朝着一个模糊的方向微笑:“陈烙。” 我的身体下意识一抖，抖完才想起来这只是个影像。赵疏执也的确没受干扰，接着说:“如果你来看，可以按照一二三□□二十一四十四十一四十三五十的顺序来看，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不过至少应该是五十年后了。” 我嘴唇动了动，想问她“你怎么知道”，赵疏执忽然伸手，搭上了我的头。 “我记得观察者的初始位置是在这里……希望你别长得和莫相离一样高，否则就要穿模了。你一直想看看我当时在研制的东西，现在我把它留给你，随便你看，研究项目也一直在你名下，社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呃，” 她顿了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可以说是“微笑”的表情。 “哥今天话是不是有些多？哥没有时间了，哥也知道现在等在哥门外的不是真正的你……真遗憾，不能见你最后一面了。陈烙，小四……” 她问:“我能不能抱抱你？” 面前的投影伸出双手，赵疏执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不知道该说是难过还是怀念的表情。然后我走过去，跪在地上，把脸埋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诺亚和赵疏执交流的方式很新奇。赵疏执不喜欢说话，她写字，诺亚识别，再予以相应的答复。纸笔都是当年时兴的最好的那种，赵疏执的字更是行云流水，非常般配。第一段录像大概是刚刚开始，她写了好几个喂字，写一个，诺亚回复一句，攒够五句就会很无奈地说:“不要再玩了，用户000002。” 赵疏执显然很无聊，因为她连续写了十几个喂。然后是常规测试，一些最有可能被说出的语句。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诺亚，是V型第一款家庭助手。】 【我是谁？】 【你是用户000002，你今天很可爱，用户000002。】 我看到赵疏执冲着诺亚抬了抬眼皮，那意思是在说“谁给你设计的这句话，太傻了” ，然后她低下头，继续写。 【我是赵疏执。】 【您需要变更自己的称呼吗？】 【你这样连图灵测试都过不了。】 【我可以帮你查阅有关图灵测试的资料，需要我联网吗？】 【……】 【不要不说话。】诺亚向她的方向倾了倾身子，【不要让我担心，嗯？】 【……到底是谁给你设计了这种狗屁对话。是让未来受众买助手还是买男朋友。】 我恍惚有种听见自己在说话的感觉，很想笑，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方式正是源于赵疏执的影响。 对话还在继续。 【我好累。】 【睡一会吧，要我几点叫醒你？】 【我来了。】 【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 【我来了。】 【呼——呼——】 【再见。】 【再见。】 测试很完美。 第二段是同样的内容，赵疏执来了，开始测试一些奇怪的问题。诺亚完美地回答，有几处纰漏，被赵疏执一一记录下来，大概是预备回去修复。这是她一个人的工程，技术和测试都由她自己完成。 第三段，赵疏执提到了我，在测试主动问话时。 【你有妹妹吗？】 【我有。】赵疏执写到，【七八岁，不像个小孩子，莫相离捡回来的。】 【莫相离？】 赵疏执放下笔，拿出她的本子开始记录。 “抓重点的能力很差。”她在本子上这么写到，“还需继续。” 我盯着那个本子，忽然觉得有点不对。赵疏执的字让我觉得在哪儿见过，是在另一个地方，从什么东西里翻出来，和她也没什么关系的人…… 【我好难过。】 诺亚合宜地露出了关切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吗？我该帮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