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疏执看了他一眼:【谁知道呢。】 她的指尖点着桌面，形成几个小点，最终连成一片。然后赵疏执再次提笔，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 【诺亚。哥突然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哥是谁？】 【哥是我。】 【需要变更对你的称呼吗？】 赵疏执显然极为头疼，又记下一笔。 【不需要。】写到，【完全不，就叫我用户000002，我喜欢这个称呼。】 我点开第四次，果然已经被赵疏执锁定了。 没有诺亚，只有一片纯白的空间，赵疏执站在那里盯着我的方向:“哥就知道你要瞎点，已经锁定了，回去吧。” 我气得差点没踹一脚，还好想起来这只是个投影。气完又笑，带着笑放了一遍又一遍，看赵疏执抬眉毛那个表情。一点都没变，别人抬眉毛都是抬眉头，只有她抬眉尾，喜剧感颇为浓厚，看多少遍也能让人看的笑出声。 跳过五六，来到七八。赵疏执的日常是出言调戏诺亚，诺亚抱以最温柔的回复。有时候赵疏执会怀疑“我当初给你输对话的时候是不是睡着了”，她总为诺亚根据语气推演出的好脾气神态而感到奇怪，但是有那么几秒，她被打动了，她神游天外，然后从清明梦中醒来。 诺亚抿了抿嘴唇，冲她有些踌躇地笑，问:【能不能亲一下我的脸？】 赵疏执站起来，走到桌子的那一边去。诺亚头上有一簇逼真的翘起的呆毛，赵疏执单手撑墙，智能立即反应，无辜地抬起眼睛看着她，头上夹着的那张纸上浮现出他“想”说的话。 【你现在是要亲我吗？】 赵疏执抬起玉一样的手指，指腹擦过他的那一小簇呆毛。 “哥没这个兴趣。” 她第一次说话了，诺亚眨眨眼，头上又变成另一行字。 【你声音很好听。】 【等你有了音源，】她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插进卫衣口袋，【也会很好听。】 第二十一号记录。 诺亚显得细腻多了，也不需要再在头上设置一小块牌子显示他想说什么。他的表情也更加丰富了，脸部能动的点显然增加了不少，这让他近乎漂亮了一倍。 【你今天看上去很憔悴。】 智能伸出手，试图触碰她的脸颊。 赵疏执没动，她的头发还湿着，水滴在纸上，逼真的引擎立即做出反应，纸面上变得一片潮湿。 【哥要走了。】 诺亚向她微笑，说出那句惯用的台词: 【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哥不怕死。】 【你在说什么？】 我看出来这还是一种古早的拟人方式，对话应用无法理解人说了什么，它会按照设定好的东西抽取某些特定的句子进行回答。影像里的赵疏执没有继续，她撑着头专注地看着对面，诺亚的投影在被定死的椅子上坐着，以完全重复的频率进行呼吸。 【诺亚。】 她写到。 【我妹妹只有八岁。】 程序自动提取关键字，诺亚侧了下头，向她微笑:【你的妹妹是个漂亮的女孩，对吗？】 【对。】 赵疏执寡淡的眼睛盯着对面，显出某种奇异的专注。她没低头看自己写了什么，只是拿着读取笔，越写越快，越写越快。 【她才八岁。我就要离开她了。她还那么小，她趴在我膝盖上的时候脸颊那么软，我告诉陆海空，我说栽了，真的栽了，我想不到我会这么喜欢一个小姑娘，我看不得她掉眼泪，我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我听不懂，你能再解释一下吗？】 赵疏执没有理会诺亚的既定回复，她动笔给那一串话补上最后一句，然后抬起右手，捂住眼睛。我凑过头，看到那句话说: 【诺亚。哥要是走了，她要流多少眼泪啊。】 我特别想笑，心里又有点酸，实在是不知道赵疏执给我加了什么奇怪的滤镜。然而还有好几条没看完，只好暂且忘记这个，接着继续看。 这一片的时间跨度很大，得有两年。 第四十次对话开始的那个时候我甚至已经不在了，直接跳转到了最后一个节点，只留下小黑和按照我自己仿制的智能继续在这条时间线里存在。赵疏执的病情似乎比之前更严重了，她瘦削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手臂搭在桌子上时，简直就像两节包了皮肤的骨架。不过她的脸部线条还是丰盈如常，大概是她一直坚持修复的缘故，可这脸和身体不成比例，反而更让我觉得违和。 【我难看吗？】 【你很漂亮。】 【我看到你说谎了。】 【我没有说谎。难道你觉得我不好看？】 【我当然觉得你好看。】 【我也是。】诺亚眨眼，【我也是。】 【哥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诺亚。谎话说了一百遍，就会变成真的。】 【别考验我的逻辑，你非得让我说一百遍我喜欢你吗？】 【……你简直像个人了。】 【像不像人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必然联系？】 赵疏执短暂地笑了笑，抬手碰碰自己的脸，坐会轮椅上。 【没有。只是像在和自己对话，觉得很有意思。】 她这么写，结束了这次录影。 【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赵疏执放下笔，说不清是苦笑还是什么笑地笑了一声。那边的主动对话却被触发了，诺亚伸出手，穿过她没有任何血色的脸颊，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不要难过，】人造人说，【我只喜欢你，嗯？】 赵疏执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让我很难理解。她沉默了一小会，低头，看似很随意地又写了一次那句话。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一种无望而没有结局的自欺。 【我爱你。】 人造人同样回答:【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