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又响了一次,我打开手机,发现还是那条每次都一样的信息,由深岚所处位置的子接收器转接,每次都是同一句话。 “你是谁?” 我犹豫了一下,本来想像之前一样不回,或者回一句“you know who”,但无意中瞟见深岚所处的位置,还是重新拿起了手机。 【你好,“奥兰治实验室”。】 我在信息里写到。 【我是深岚。】 江筠来快活地说了一声“稍等”,我放下手机。 咖啡厅的电视转了频道,电视从球赛转成空白背景。我刚写好的几句话,依照惯例,被转成他乡话打在显示器上。 和深岚的链接还没断,他骂了一句“使坏”,我嘿嘿笑两声,不置可否,喊了一声:“江筠来。” 话筒那头忽然传来了剧烈的喘息声。我愣了,抬高嗓门又喊了一声,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我犹豫了两秒,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掐断和深岚的链接,拽起包就往外跑。 江筠来的声音像从牙缝挤出来:“你知道了。” 我嗯了一声,开始输入那个我本打算一辈子都不去的坐标。 “你漏的马脚太多了。” 说到这儿,我短暂地笑了一下。 “不过你放心,从那儿回来,我就不会记得了,我得从来到深岚这儿推起……记得提醒我看邮件。耐心等待。” 我攥紧了终端。 “拿个东西,去去就回。我想你也听不到,而我那之后不会记得这件事,所以,不如现在说说,也算过个嘴瘾。” 二十五秒。 “如果这点事完了我们还能搭伙,就养只猫。如果没有,我自己养一只。叫什么……叫三七吧。养只三花。” 十九秒。 我扶住剧痛的额头。 “你是我的皮肤,我的骨骼,我的血液,我的灵魂。江筠来。” 十四秒。 江筠来的呼吸声几不可问,我抖了一下手腕,假装什么都感觉不到。 “不要提醒之后的我,让我自己去发现。听着,江筠来,我克制自己,我从未曾表露过,就算在高加密的【旅行日志】里也一样。可是,可是……” 五秒。 “我爱……” 我说不出口。 那只是光,影,声音,色彩,手指的温度。 每一句话。 每一个字。 我知道我爱什么。 我爱你胜过所有。 冬眠舱的概念和设计者也叫池沼,不过比池昭的出生日期早了二十年之久。 我开始是没意识到池沼是谁的。我第一次找到她是,她才四岁。和她一起的是赵疏执,两个人有非常明显的区别特征,赵疏执的白化病已经让她白得像上了釉,发色浅得近乎灰白,而池沼有一头栗色打卷的长发,肤色也是柔软的黄种浅色。两个人都穿着凉迟的制式长裙,胸前有红日初升的logo,胸前别着小号名牌,赵01和赵02。 赵疏执在摆弄电脑,我看了一眼,是c语言的词条。池沼的手里躺着几个小零件,正被细细打磨,她没什么力气,所以用的是很危险的自动切割器。 我心骂小黑给我选的破时段,还是认命地蹲下,问:“要不要我帮忙?” 池沼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随后,她几乎是有些不屑地抬起手指向窗外。 “去研究所外,那多的是人让你帮。” 我气乐了,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轴承,抢过切割器三两下粗修成通用规格,又递回她手里。这活儿我当年在池昭那儿没少干,做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我本以为要把这小孩哭了,半分钟后一低头,发现小池沼居然颇为感兴趣地看着我。 “你明天还来吗?” “不来。” 池沼问:“为什么?” 我站在那儿看了赵疏执和她一会。 两个人的手是拉着的。我不知道她们之后产生了怎样的分歧,导致赵疏执对她绝口不提。我甚至从不认识这个人。 但当我被问到“明天来不来”时,居然有种熟悉感。 最后我说:“我也不知道。” 年轻的岁之迢从拐角处走来。他看上去甚至还不到三十五岁,但已经比我见到的那个“岁五”沉稳的多了。 岁之迢看了我一眼,余光则擦过旁边路过的工作人员。随即,他笑了。 “今天的太阳可真不错,不是?” 我看到他身后另一个工作人员困惑地抬头看了看凉迟上空黄色的人造光源。岁之迢似乎一无所觉,笑眯眯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摄像头,含糊地应下了这句话。 岁之迢走到窗前。永夜期的地球还是能看到星星的,但月亮无法发光。他凝视着窗外,静默得呆了一会,然后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什么时候?” 我努力困惑地问:“什么什么时候?” “你叫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到什么我熟悉的东西,然而什么都太熟悉了,反而让我有些畏惧。我站在那儿无措地看了两秒,反身,叹气。 “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怀刑。老师。” 你起的。 我是怀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