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凉迟的保护层全天关闭,电力用以供应撕开裂缝所需的能量。 温沉月的几任前辈都选择采用卡裂缝的方式,试图让太阳待在黑箱里而阳光照射出来,但温沉月不打算用这个方式。具体是什么,岁之迢只说“到那儿了自会明白”。 小孩的监护权移接已经做好了,现任监护人是池昭,岁之迢拒不接受,不过他不接受也没用,在温沉月心里还是池昭比较靠谱,虽说只比小孩大一岁,却比小孩儿稳重得多。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不会像岁之迢这个公狐狸一样四处挖坑。 一切准备就绪。 温沉月看小孩钻进去,自己把衣服叠好,放在舱室旁边,思索片刻,又拿了旧衣服塞进洗衣机里,设好时间,收拾了书包。 小孩光腿坐在舱里,颇为专注地给自己设置参数,温沉月走过来的时候,一行字从她头顶挤挤挨挨地飘出来。小孩问:“你不进去吗?” 温沉月拍拍舱盖,说我把食材处理好,明天吃火锅。 小孩兴奋地喔了一声。 温沉月完全不考虑最后的相处会给小孩留下什么样的心理阴影。她一心想着自己要走了,东西都要收拾好,也不考虑睹物思人会给另一方带来什么样的痛苦,只是简略地做了扫除,处理好食材,把面包放进保温箱,阳台上容易上冻的东西也都清空。 最后关上窗,拉上遮光帘,在小孩特制的保温杯里泡了两片维生素c泡腾片。 小孩已经进入了休眠,温沉月把最喜欢的一套衣服收拾进包里,已经放在门口。 保护层正在关闭,房间内温度迅速下降,真成了夜凉如水。 女人锁门,踏亮了楼内的应急声控灯。 6 实验室坐落在山脚下,一条河与山的夹缝间。 路灯没开,全城黯淡,雪在夜里也显不出什么光。 全城应该只有岁之迢和他手底下少数这几个核心研究院还醒着。 最后的进入方式还是选择了隔离舱。只是这次是连人带舱直接送进去,免得没挤进裂缝里先被乱流撕成人肉条。 岁之迢替她装上了同感器。温沉月难得笑了笑,在他没注意的片刻取了下来,随手压在舱室的夹缝里。岁之迢没发现,他看着舱室发呆了好一阵,最终对温沉月说,莫相离,对不起。 温沉月云淡风轻地笑笑,说你对不起的人多了,不差我一个。 岁之迢问,你说我们还有再见的那一天吗? 温沉月沉默了一下。 随后她比岁之迢还平静地说,再不再见有什么区别? 岁之迢摇头:也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温沉月又说:我家小孩…… 怀刑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岁之迢没头没脑地回答。 但这回答的确是让温沉月放心了。 她把自己浸入培养液,岁之迢也没再多话,启动了仪器。 被折射的七零八落的光线外,岁之迢的影子靠在墙角,似乎是等着痛苦的到来。温沉月瞟了一眼他,在心里说,你放心。 不会痛的。 可惜岁之迢不会读心,表情也传不进来,只能看到一溜疲倦的细长的剪影。 7 培养液原来是苦的。 8 温沉月再次被叫醒的时候,近三十年已经过去了。 绿眼睛的男人向她介绍自己,于是她知道了萨尔斯莱曼。 萨尔斯莱曼能看到人世,对人世没什么兴趣。 他喜欢读书,读很多书。 他喜欢给自己变个人头出来挖右眼。 温沉月醒了半年,依照回忆在裂缝里构造了个凉迟,有太阳的凉迟,萨尔斯莱曼选了七区那片冰湖待着,每次温沉月过去,都看见他在挖眼睛。 漆黑的眼珠子堆了一地,冻在雪里。 温沉月问:“为什么?” 黑发青年说自己有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然后把温沉月打发走了。 她始终没想明白,挖眼睛到底和萨尔斯莱曼的老朋友有什么关系。 小孩很快来了。 温沉月在踏入梦境前,没话找话地和萨尔斯莱曼说,她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小孩。 想想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又补了一句,别活在梦里。 萨尔斯莱曼笑了笑,他抬起手,让修剪整齐的指尖从眼角一路下滑,滑离,双手交握。 然后问,爱是什么? 温沉月想也不想地回答,爱是一种感情。 不,男性沉默了片刻,说,爱是渴望。渴望源于相同。 渴望源于赠予。 萨尔斯莱曼反驳,渴望源于交互。 温沉月不做声。 要什么渴望。她最后说。我只忠于此刻。 萨尔问,你有爱的人吗。 温沉月想到凉迟,想到新生的婴儿和垂暮的老妇,城市温柔的夜景,岁之迢,岁之远,苏旭,还有小孩儿。 温沉月只觉得那是一些她爱的事,比如和岁之远一起巡夜,比如在学校门口等着接放学回家的小孩儿。 她回答,我没有爱的人。 萨尔说:“说谎。” 说谎。 温沉月想了想,平静道,我没有说谎。 萨尔面色古怪地接了一句:“……我何必说谎?” 温沉月的脸皮抽动了一下,说,原来你也听这种歌。 萨尔斯莱曼:“我和苏旭的品味不一样。” 温沉月不置可否地假装自己相信了这个说法,萨尔自己也绷不住了,扶着额头低低地笑了两声,最后说,好吧,我承认,有那么一点喜欢听。 温沉月问,你说谎吗? 萨尔斯莱曼挑眉:人年纪大了就不喜欢说谎,何必为难自己? 各种意义上都比萨尔斯莱曼小□□百岁的温沉月陷入了沉思。 萨尔大概看透了她的想法,不说话了。 他的脸上写满了“我不是”和“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