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重带一回小孩有什么感想? 温沉月还是那个白肤长腿胸大貌美的温沉月,小孩却不是那个傻不拉几乖巧听话的傻小孩了。 温沉月能感觉到小孩开始了解更多东西,比如她不在坚信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比如小孩会做饭了,也不走两步就喊走不动了,又比如睡相好了,做梦的方式也不一样了。 小孩叫第一遍相离的时候,温沉月以为她醒着,从书桌转过头,问簇在被子里的小孩:“喝水?” 小孩没回应,温沉月走过去,才看见她还在睡觉,眼皮不安地动来动去,过了很长时间才停了。温沉月有趣地看她闭着眼睛跟僵尸一样直挺挺站起来,走出两步又倒回去,把自己重新裹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温沉月强迫自己回过头,听见小孩唱曲儿,不知是醒了还是仍在梦中。 “都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 …… 到如今,” 迟小秋的锁麟囊那段儿,原来这死小孩还是学会了两句,没全还给当年的昆曲老师。 “不由我不信前尘。” 有句话叫“吴越山川已寻遍”。 温沉月花了很长时间陪小孩把凉迟八个区走了一遍,自己会的菜式也都叫小孩尝试了一回,算是弥补当年的遗憾。小孩倒是兴致很高,每到一个地方都第一次来一样四处乱看,抓着她的袖子不放。 假凉迟里的假赵疏执问,陈烙头磕着了?最近怎么这么粘人? 温沉月笑笑,不置可否。 9 凉迟本地有个奇怪的习俗,人之将死,自己走去也好,被人抬过去也好,不火葬,不入土,全沉进得区的冰湖里去。冰湖叫“北特兰斯”,奇怪的名字,温度奇低,能即刻将人冻硬,如遇外力扰动,碎成几块甚至细小的颗粒沉入湖底,日久天长化为干粉,又滋养出一类耐寒荧光的浮游生物。 小孩贪玩,以前落入过冰湖,温沉月下去救过一回,才发现这种生物还能致幻。少年玩伴,仇家师友,所爱,所恨,浮光胜景,一一呈现。 可重带小孩的这半年里,每每造访萨尔斯莱曼,他总沉在湖底,前两次温沉月以为是意外落水而被幻觉所摄,准备下去捞人,青年才睁开眼,几近无奈地爬上岸,浑身湿透,冒着冷气展示自己一切正常。 一来二去,温沉月只得提醒他,都是假的。 萨尔只答,我眼里什么是真,什么就是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修仙。 片刻后,他又反问,谁又真正分得清现实与幻想。 温沉月不做声,萨尔困倦地揉了揉额头,坐回原位。七区实在太冷,他的发梢已上冻,但萨尔没注意,他用冻成青白的手指握住拆信刀,重新开始玩人头。剔出的眼珠滚在他脚边,令人发毛,而有些可怜。 10 “客从东山来,赠我以东风。鸟自云外至,竹由春水增。” “……小醉还未醒,庭下仍月影。反侧复叹息,梦里仍梦里。” 11 温沉月难得喝一次酒。 大概是托原始基因提供人千杯不倒的福,温沉月虽说没怎么喝过酒,但酒量意外的好。 酒液是桃红的。小孩来的时候,温沉月出于难得过盛的好奇心抿了一口,难喝得差点没吐出来。 但本着高岭之花人设不崩的原则,温沉月咽下去了。 太难喝了。 比贼鸡儿还难喝。 小孩儿在她后面站了一会,喘气的声音都有些齉。 这是掉眼泪了。 站了半天,在温沉月终于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小孩儿叫了一声相离。 相离,女神,相离。 她说,梦该醒了。 温沉月还能怎么说? 梦终是梦。 她回身,伸手,替小孩系上不知何时松开了的毛衣领间的红丝带。一转眼就春天了,天候眼见着越来越热,其实小孩身上那套也已经显得不那么合宜了,身上的卫衣还是温沉月的。温沉月身条纤亮,骨架子却算不得小,小孩平时套着这一套,还将将看不出来,摸上去的时候,方觉这真是件麻袋。仔细闻还带着一股鲜汤火锅味,有点好笑。 不算冷也不热的水滴从领子向下,一直流过她的指节和手背。 爱哭的小鬼。 在温沉月擦掉那道水迹之前,小孩的脸碎成了一片一片,在随后场景消散的几分钟时间里,她大脑一片空白。 这感觉不是假的难过,就好像即将面临亲人死别的人不是陈烙,是温沉月。 温沉月在心里嘲笑般地嗤了一声。 原来真正不想死的人,说到底,还是她自己。 12 “我做了一个梦。 但其实醒来想想,其实梦里与梦外,又有什么差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