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芸就此在皎月阁住下来。　　　　小宝芸年岁小，长相甜，性子又乖巧，皎月阁中人人都待她好。　　尤其是宝昭。　　平日里她若是没什么事忙，就带着小宝芸在院子里玩耍，又是捏泥人又是修剪枝叶的，连沈瑞见了都不觉心口泛酸：“阿姐得了芸丫头倒不觉着我们好了。”　　　　宝昭笑他：“听你这话说的，得亏是跟着夫子读过两天书的，跟一个连走路都不利索的小丫头计较，真当没趣。”　　　　沈瑞哼哼唧唧，还是觉着嫉妒。　　　　小宝芸紧紧抱着宝昭的腰，生怕她被沈瑞抢走似的。　　沈瑞看她，她破天荒地朝着他做了个鬼脸，难得的孩子气。　　　　沈瑞气结。　　　　好在沈瑞在府里待得时间不多，两个熊孩子虽针锋相对，但没怎么闹将起来。　　　　小宝芸却是越来越黏宝昭。　　一开始还乖得不像话，宝昭若有事忙，她便静静坐一边等着，不哭不闹。后来不知同什么人学的，每每宝昭拒绝她，她就轻轻拽着宝昭袖子口，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那模样简直同巷口吃百家饭为生的大黄如出一辙。宝昭自来是吃软不吃硬，小宝芸又生得乖巧可爱，如此倒多是宝昭败下阵来。　　不过小宝芸还是很懂分寸的。　　也不知是不是她自幼丧母的缘故，她性子比同龄人早熟不少，又很敏感，天然地懂得察言观色。与宝昭闹也只是趁着她没什么要紧事，如果真的有要事去处理，她也不会不分场合同宝昭撒娇。　　用木嬷嬷的话来说，“这孩子当真是乖得让人心疼”。　　宝昭深以为然，越发疼爱小宝芸。　　　　宝昭与小宝芸走得近，府里人尽皆知。　　有一日她去宁安候那处请安，遇到了黄姨娘，黄姨娘同她寒暄几句，笑道：“这几日芸丫头住你那儿，倒不见你去找你妹妹玩了，那丫头面上也不说什么，心里却是惦念你惦念得很，若有空闲，也不妨叫她去你那处耍耍。”　　　　这话说得就好像宝昭这个做长姐的厚此薄彼，存心疏远沈宝兰似的。　　　　宝昭不动声色：“宝芸年纪小，阿娘让我照顾她，我也不好假手他人。若是五妹妹有心，来找我即是，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楚。”　　　　黄姨娘被宝昭这一通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道了几个“是”，就脸色僵硬地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宋氏对此却是欣慰：“以前瞧这小家伙总是怯生生的，还以为她性子如此，在你那处待了些天，倒看着活泼不少。”　　　　宝昭问起习秋的事，秦嬷嬷代为回答：“八姑娘念着她旧恩还不及说什么，她却是个没骨气的，夫人还没问两句就吓得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不光她，那院里也没几个是干净的，八姑娘身上的伤也是她们几个做的。先下我已将人送了官府去，只怕是回不来了。”　　　　秦嬷嬷说完，宋氏接话：“那孩子是个命苦的，多是我照顾不到才害她如此。她没个亲娘照看，就算换了院里的人，也难保不会有今天的事再发生，我想着不如让她跟在我身边，至少在我眼皮子底下，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倒不至于敢做什么。”　　　　宝昭道：“这样虽好，只阿娘身子弱，平日里尚且自顾不暇，添一个人费得心思却不少，岂能照应得来？倒不如就让宝芸留在我这里，不至于让那些恶人欺负了去，同我也算是做个伴，两全其美也不会碍着什么事。”　　　　宋氏还有些迟疑，秦嬷嬷道：“这主意倒不错。夫人不是常说四姑娘那院离得偏，冷清清没什么人气儿？若现在八姑娘也住进去，多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秦嬷嬷这样说，宋氏也不再顾虑什么，当即应允下来。　　　　说罢这些，宋氏又想起一事，同宝昭道：“等明年开春，我想着将你送去国子监，你意下如何？”　　　　国子监是当朝为了勋贵世家子女的读书习字而立下的学堂，京中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均会将子女送入其中，倒不说能学到些什么，只能进去就算得上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若真说起来，女子十岁即可入国子监。　　但沈老夫人自来不喜这些。　　她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有违祖宗规矩”，就是她最宠着的东府大姑娘沈宝珠，虽有第一才女的名头，却也不曾入过国子监。前世宋氏不敢忤逆老夫人心意，只请了私塾里的女先生来家中教养几个姑娘的学业，并未让她们同旁家的姑娘一般。　　　　因此宝昭听宋氏这样说，不觉一怔。　　　　宋氏道：“原先不让你去，是因着老夫人不喜，怕为此责难你。但是现在我反倒觉得，趁着你年纪小多出去看看，多见见外头的人，增长些历练不失为过，总比每日拘在家里，对着那些个居心叵测的人好得多。”　　这很显然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让宋氏产生了动摇。　　俗语侯门深似海，其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随便一个下人都能带出一连串的人来。那些根植在侯府的恶人不必想也是有的，且很难一网打尽。正是看到了这样的事实，宋氏不愿宝昭长留于此。　　　　宝昭也知宋氏好心，却道：“阿娘心意是好的。可若是我去，老夫人还不知要说些什么难听话。”　　　　沈老夫人向来不喜西府，对宋氏也是不怎么亲近。宝昭真要去国子监，只怕她要发难宋氏。　　　　宋氏笑着拍拍她的手：“总是你为着我考虑这个顾全那个的，也该我为着你做些什么了。若不然要我这个做阿娘的有何用。”　　　　这还是宋氏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宝昭愣住，眼眶不知怎么的稍稍有些湿润。　　她眨眨眼，若无其事：“……多谢阿娘。”　　　　从宋氏这处回去，宝昭将宝芸留在皎月阁这事告给了她。　　　　小宝芸原本有些惴惴，生怕再被送回去，听说宋氏让她留下，大喜过望，抱着宝昭就哭起来。　　　　宝昭安慰她：“怎么反倒哭起来了呢？可是不想留在阿姐这里？”　　　　小宝芸忙是摇摇头，她想说些什么，可就是止不住眼泪，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宝昭让人给她端了果子茶来，喝下小半盏，小宝芸才顺了气。　　　　小宝芸哽咽道：“哪儿也不去，我喜欢阿姐。”　　　　宝昭摸摸她的头，将她抱在怀里。　　　　又过了几日，天气渐凉。　　　　秦嬷嬷终于将招入府中的那些小丫鬟们教导了出来。　　与前世一般，东府的老夫人听闻了这事，破天荒很是夸赞宋氏一番，依样选出五个来分别命名，都带这个月字，意指东西二府分府不分家。　　　　秦嬷嬷与另一个管事婆子领着丫鬟们到各院去送人。　　　　到了宝昭这处，算上小宝芸的份，领了十个模样伶俐的小丫鬟来。　　为首的正是老夫人亲自取名的花月，家生子，母亲管后园子的，父亲是马厩的管事。她身上穿着件青色绣迎春纹小褂子，模样端的是上乘。　　剩下几个，除开轻歌也是家生子外，全是外头签了死契进来的。　　　　宝昭仔细着看了看，微微蹙了眉。　　　　来的人她都看过了，独是不见绣心。　　她记着前世绣心也是这一遭来的，只不过她性子木讷，不喜言笑，又比旁的丫鬟生得高大，在院子里的人缘并不好，尤其最不为花月和丁香所喜，多是拿她当个笑话解解闷。　　宝昭虽不喜她们这样，但因着与花月和丁香亲近，同绣心一向疏远得很，不怎么上心。　　　　秦嬷嬷见宝昭心不在焉，问她：“姑娘怎么了？可是在找什么人？”　　　　宝昭收回目光，笑道：“没有，只是见一个人眼熟，就多看了几眼。今天嬷嬷东府西府跑了好一通，想是累着了，不如在我这里歇歇脚，我另寻木嬷嬷将她们几个打点着去后院住下即可。”　　　　秦嬷嬷跑了这一天，确实是累坏了，宝昭这里也不是什么外人，没那么些顾忌，便是应下来。　　宝昭让依兰给秦嬷嬷和另一个管事婆子上了新茶，又兼让人从小厨房里取了些瓜果点心来。　　　　宝昭趁着这个机会同秦嬷嬷套话：“嬷嬷，阿娘这次一共招了多少人？”　　　　秦嬷嬷道：“你舅家送来了十几个，又另从家生的和外头选了十几个。除了你们姐妹几个这处放了好些人伺候，那几个哥儿也得了几个，最后还剩下些，就往各处缺人的地方送了去。往年间因着老太妃丧期，府里也跟着素净起来，现下过了，可该好好操持操持，没的叫旁人家看笑话。”　　　　宝昭循着秦嬷嬷的话继续问道：“那些剩下的都被送了哪几处？”　　　　秦嬷嬷见宝昭问得这样细，倒是有些起了疑：“姑娘怎的对这些事感起兴趣来？”　　　　宝昭笑道：“我现下帮着阿娘管家，这些到底是府里的事，提前问一问，免得到时遇见了一头雾水什么也不懂。”　　　　这理由倒圆得过去，秦嬷嬷没再想旁的。　　她细细与宝昭说了起来，所分去的地方，无外乎小厨房还有浣衣局这些地方。　　　　宝昭暗中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