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观赏过破茧成蝶的美景后,我每日的活动从喂鱼变成了喂养蝴蝶——我与绿萼都不曾料想到,我竟一语成真。 蝴蝶破茧而出炫目耀眼,等我从中回过神来,那只蝴蝶竟飞到了我面前,上下挥舞着翅膀,不再移动。 我心中愕然,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绿萼,这蝴蝶怕是真的看上你家姑娘的美貌了?”否则怎会不怕生人? “姑娘,这?”绿萼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纵使在边疆被打磨过,但一时之间也理解不了这等奇异之事。 我不理会她,伸手立在胸前,然后那蝴蝶顺势停留在我的食指上一动不动。 “真是奇了,难道这蝴蝶前世还是个色胚不成?” 我父母均是容貌上成者,可想而知我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更何况见过的人都说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尽按着我父母容貌上的优点来长。 当然,就算存在客套话,我也皆当成实话来听。 蝴蝶似是听懂了我的话,又上下挥动了下翅膀,像是在表达不满一样。 “嘿,这小家伙是听懂了我的话?” “姑娘,您说这蝴蝶会不会已经成精了?”这话音一出,竟有些瑟瑟发抖。 绿萼与我一样,不喜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平时最爱看些不着调的话本子。 但我与她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看那些只当打发时间,看看就过去了。而这丫头看完后老是浮想联翩,什么才子佳人、山精海怪的总能在她脑海中过上几遍。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丫头要是写些这玩意儿出来,估计也能成为畅销的话本作者。 可是在绿萼看来,这些存在于书里还好,一旦出现在了现实中,这等怪力乱神之事也够将她吓得够呛的。 “成精又如何?这人有好坏之分,妖还不是一样?万物皆有灵。” “可是姑娘您怎么知道这蝴蝶妖是好还是坏?” “这……”这让我怎么接? “那你又怎么判断它就是坏的呢?咱们先观察观察几日再说。”我望着我手指上的蝴蝶,小声嘀咕了两句:“这小家伙许是看上了你家姑娘的美貌。就它这等欣赏水平估计也是个好的。” 听到了我的话的绿萼:“……”哪有自己夸自己长得好看的,尽管这是事实。 就这样,我便开始喂养起这只蝴蝶来了。 起初我走到哪儿这蝴蝶就跟到哪儿,除了我进茅厕的时候。 我用膳时,它便立在桌子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我看话本时,它就站在我的肩膀上,像是在与我一起观看一样。待看到某些羞人的场景时,它就会飞到一旁,半日都不带搭理我的。 每次见它这样,我都会上前去轻轻戳了戳它的翅膀,调笑道:“嘿,小家伙,你这是害羞了吗?”乐此不疲。 而它每次都会抖抖翅膀,然后展翅飞向一端,但始终背对着我。 我好笑的摇了摇头,心道:“这小家伙估计真的成精了。” 见它如此,我便拿出对待常人的态度来对待它。想着这么多天都叫它小家伙,还没有为它取一个名字,因此我只好翻出我快要堆积成灰的《诗经》、《楚辞》来。 但我肚子里实在是没几两墨水,翻看了几页也不知道该为它取个什么名字。 我关上书望着它蓝色的翅膀,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名字一闪而过:“我就叫你小蓝可好?这刚好可以与你翅膀相照应。” 然后“小蓝”又挥舞着它美丽的翅膀。这一次,离我更远了。 “那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啊?”我耷拉着脑袋走向它,嘟着嘴盯着它的翅膀。 这时候,我发现它左边翅膀上有一小团黑色的痕迹,细看之下就像是泼墨洒上去的一样。我愣愣地望着那处,脱口而出:“阿墨……” 恍惚之中,我似乎还看到在这两字出口后,我面前的蝴蝶轻微地抖动了下身子。我凝神观察了下,又觉得这一切似乎只是我的错觉一般。 “阿墨?我就叫你阿墨可好?” 然后“阿墨”又挥舞着它美丽的翅膀。只是这一次它并没有远离我,而是飞向我停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我们可说好了啊,以后我就叫你阿墨了。” 阿墨轻轻点了下翅膀,似是同意了我所取的名字。 我裂开嘴笑了笑,然后带着我肩上的小伙伴,“走,阿墨,我带你去逛一逛唐府。”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我放心地把阿墨列入“好妖”的行列中。 它来的这几日,唐府一切如旧,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来。 而阿墨除了灵气逼人、不似一般非人生物外,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之处。 常言道:“万物皆有灵。” 这人有好人,妖也自当也有好妖才对。若是一味地否决未免太为偏颇了些。 我与阿墨在府中潇洒了几日后,这天午时,连续赴了好几日宴的母亲也难得有了休闲时候,与我共进午饭。 “囡囡,娘亲听说你给你养的蝴蝶取了个名字?”我家向来不兴“食不语寝不言”那一套。饭桌上,想说什么尽可畅所欲言。 闻言我抬头望向母亲,开心地回答:“对啊,娘亲。您猜猜我给它取了个什么名字?” 母亲撇过头去望了一眼安安静静地立在饭桌上的阿墨一眼,笑道:“小蓝?” “娘亲,我有那么不会取名字吗?”虽然一开始确实如此,但为了绷住我的面子,我只能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这事。 “哦?那当初是谁给自己养的那头雪狼取了个‘小白’的名字?” “我那时候不是还小嘛。” 小白是我之前养的一头雪狼的名字。而那一年,我只有八岁。 当时父亲与哥哥们进山打猎,无意之中发现了小白的母亲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小白正被它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父亲也是为人父母的,见状一时欷歔不已。 为感念小白的母亲母爱无私伟大,他便在原处挖了个坑将它给埋葬了,以免它最后被其它野兽给拾去,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小白则被父亲带了回来。 后来听父亲说,当时在他的怀里,小白一直哀鸣不已。似是在悼念自己的母亲。 初见小白时,父亲便叫我为它取一个名字。 我见它毛发白如雪花一般,想也没有想地就脱口而出:“小白。” 父亲拼命忍着笑问我为什么。 我答:“因为它是白色的啊。”我说得理直气又壮,实在不明白他们在笑些什么。 等他们笑够后,父亲摸了摸我的脑袋,决定道:“好,以后它就叫小白了。” 见父亲应了,我顿时眉开眼笑,蹲下来试探地伸出手,见小白没有反抗,我便摸了摸它的脑袋。 刚开始,小白对我们还有些抗拒,等时间一久,在感受到了我们的善意后,它也渐渐地和我打成了一团。 至于其他人,除了父亲外,它一律爱答不理。比当初龇牙咧嘴的模样好了太多。 父亲一开始就做着让它回归山林的打算,所以对它的训练一点也不曾少过。 等小白长大后,在父母的劝解下,纵使再不舍,我也还是放了手。 小白是雪狼之后,乃是这林中一霸。它本该有自己的天地。驰骋山林才是它的归宿,而不是被人类自私地圈养在身边当一个玩宠。 “那我们囡囡给它取了个什么名字?” 母亲的问话打断了我对小白的思念,回过神后我回答道:“阿墨!怎么样?娘亲,好听吗?” “好听,我们囡囡还真是长进了呢。”在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母亲的手指轻轻地抖了一下。“那囡囡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呢?” “因为它左边翅膀处有一团痕迹像是被墨泼到了一样。”我伸手指了指阿墨翅膀上的痕迹。 母亲顺着我的手指望向那处,了悟地点了点头。然后话题一转:“对了,囡囡,你最近女红学得怎么养了?” “娘亲,我为什么一定要学女红啊?”我嘟着嘴,显然不想提到这个话题。 “囡囡,你已经及笄了,而且还与李家定下了婚约,这虽是口头上的还未交换信物,但就等你父亲交代好边疆的事儿,到时候抽空回来将这事给定下。” 母亲顿了顿,接着说:“那李家公子我们虽不怎么了解,但我最近听这京城里的夫人们说他平日里最是洁身自好,从未去过烟花柳巷之地。身边也是十分地干净,至今在他身边服侍的也都是些小厮、嬷嬷。最重要的是他家不纳妾的家风,李公子的父亲李家家主身边至今也只有他的原配夫人。囡囡,两情相悦顾然难得,但这世道像你爹爹那样的男人真的是少之又少,娘亲也想你能嫁给你心悦的也心悦你的人。只是这感情再怎么美好也架不住时间的流逝。有些时候,身边的环境与为人比那虚无缥缈的感情更为可靠。” “我知道了,娘亲。” 娘亲见我听进去了,欣慰地笑了笑,“囡囡,感情这事儿也是可以培养的。娘亲之前见过那李家的公子,那孩子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比之你父兄也不差分毫。” 我羞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娘亲!”我到底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猛然听到自己母亲说起这事儿,就算我脸皮再厚也还是忍不住害羞了起来。 “好好好,娘亲不说了,快吃吧,要不然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我轻轻冷哼一声,然后埋下头吃起了饭。 饭后,我与母亲在园中散步消食完,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屋里,开始午睡。 往日里在我面前向来有些活泼的阿墨在听到我母亲的那番话后竟一直安安静静,只是沉浸在要嫁人的思绪中的我并没有发现它的异常。 春末的日头已经开始炽热了起来,只偶有微风穿过门窗吹进房间里,为我带来了点清凉舒适。 沉浸在心事中的我渐渐地也经不住困意来袭,迷迷糊糊中就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