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狼羔接着说: “眼未睁开,便感觉室内一片通红。待看时,窗户已经在燃烧,还有带火的箭乱蝗一般射进来。客厅内则大火熊熊,烈火烧干柴的声音劈啪乱响。我暗呼不好,仇家杀上门了,而且是志在必得,痛下杀手,鸡犬不留。这时王二从隔间卧室爬进来,大叫不好。我沉声喝道‘休惊慌,爷早料到必有今日,只是眼下来的凶猛。客厅怎么如此大火?’王二说有数辆推车,满载干柴,又淋油脂,都堆在客厅里边,被火箭点燃,熊熊燃烧。说话间,室内已经浓烟弥漫,几乎使人窒息。逃命已经是刻不容缓,我当机立断,把床侧翻,挪开石磨盘,露出暗道口,招呼王二紧急跳下地道,随手捡起几根火箭缠在木柄上权作火把。这条暗道直通新城隍庙那里,其中的一个出口就在城隍爷塑像下面。乞丐们每次献来的银两,就由吴来经那里的机关取走,神不知鬼不觉。乞丐们还神乎其神地说都是城隍爷笑纳了他们的祭献。 我和王二猫着腰,顺暗道疾走。忽然火箭亮光照见几条人影,也在跌跌撞撞往前奔逃。追近看时,果然是吴来一家四口。原是那条暗道也经过他们居室下面,留有进出口,那晚事变,倒是他们见机的早,先行逃命。吴来回转身,见是我和王二,由惊转喜,说多亏薛爷未雨绸缪,神机妙算,否则今日命休矣。我斥他说,先莫得意,逃出生天,才能笑到最后。吴来缄口默然。一行六人继续仓惶往前走。 众人无语急走,有两袋烟功夫,吴来叫有一个出口,是城隍庙后面的。我说就此出去,那庙里机关恐已暴露。我顺着顶柱摸到盖口,那也是一扇厚重的石磨盘,上面还有一尺多厚的土。我头顶手托,一努劲,顶动盖口,挪到一边露出地道口,然后一纵身,双手按到地面,爬出地道。 咋出地道,只见漫天通红。却是老庙那里烈焰腾空,浓烟滚滚。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肉臭味,浓烈作呕。火光影里,官兵们四处包围了乞丐们的群居地。不言而喻,众叫花子已经都被就地格杀,当场火化。我暗暗惊呼‘好一个斩草除根的狠辣手段。’再看北面吴家院那里,犬吠人号大乱一片,滚滚浓烟铺天盖地涌往南来。, 待王二、吴来一家陆续钻出地道,我便带领他们隐蔽南行,打算绕开新庙。未走多远,忽然瞥见一队官兵,都张弓搭箭,猫着腰急速向我们前方斜行,欲截堵伏击我们。为首一人赫然就是‘黑心狼。’那晚祸事,我早就怀疑和他有莫大关系,果然还是他。我怒火大炽,顺手拽起一颗碗口粗的槐树,阔步向前迎击官军,嘴里大骂‘何方鼠辈,害我如此?’ ‘黑心狼’看到被我发觉,知道意图败露,便回话道‘赛太岁也忒狡猾,我料你庙里设计机关,所以侯在庙门外要守株待兔,没想到你在庙后冒出头来,真乃狡兔三窟也。若非谨慎四处布下眼线,又让你等一干主凶走脱。今入天罗地网,我劝你识相一点,乖乖束手就擒,饶你个囫囵尸首,不然的话叫你万箭穿身,刺猬一般。’ 我恼他阴毒过甚,白天卧底,夜晚抄家,三年经营毁于一夕。便破口骂道‘黑心狼,你何以如此歹毒,官府于你多大好处,甘做鹰犬坏我大事。’ ‘黑心狼’呵呵笑道‘妖孽,谁个是黑心狼?爷今日让你死个明白,我乃新任知府堂前首席大捕头龚立信是也。现奉知府命令,殄灭尔等祸害无为州的一干恶徒,上命格杀勿论,斩草除根。’ 听他话里,好像无为州已经发生了好多事情,我欲探个明白,于是就说‘新任知府?什么新任知府?无为州的父母官就是魏大人,朝廷命官岂有一夜易人的道理?’ 那龚立信哈哈一笑过后,朗声说道‘铁扫把魏钱来贪婪民脂民膏,贪污受贿,包庇凶徒,已经查明伏法。临死之前,他又尽言与你勾结之恶,难道你还抵赖不成?’ 我欲从他口中套知更多信息,故意质疑,说‘你一人之言,何以信之?多半是你信口雌黄,意欲诈取我等。想那新任知府初来咋到,绝对不会就判我们一个格杀勿论之罪,否则他就是一个草莽武断、草菅人命的贪鄙横暴酷吏 。他必将为王法不容,届时尔等一干鹰犬也不免枭首法场。’ 龚立信大怒,就说‘妖孽,休逞口舌之利,颠倒黑白。即便铁扫把攀诬于你,死无对证,尔等一伙也休想瞒天过海作无辜。那投递京城的状纸,堆山一般高,字字泣血,皆告你等勾结赃官,害命诈财,巧取豪夺,为非作歹:霸青楼劫掳妇女,逼良为娼;设赌场高利放贷,强催恶讨。地痞流氓恶叫花,沆瀣一气,把整个无为州搅的乌烟瘴气、暗天无日,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新任知府刚正不阿,智慧过人,奉上命明察暗访,早把状告之事逐项辨明。捕快户秒、狱卒苏家笑当堂腰斩;二混子曹兴有、独眼龙王劲松乱杖打死。留下吴来,顺藤摸瓜方才到你,难道有错不成?’ 龚立信一番话,使我明白在劫难逃,该来的还是来了,当时我仰天长叹一声,说‘何人智计,设局如此,要把我等一网打尽?’ 龚立信得意道:‘明确告诉你,谅也无妨,现任知府阚有为阚大人和智多星阚师爷,运筹帷幄,为你们布下天罗地网,今夜收功。青楼、赌场、城隍庙、吴家院鸡犬不留,除恶务尽。’ 那龚立信一边与我说话,一边率领弓箭手稳步逼近。我横持树木,且退且南行。我与他似乎心照不宣,他率众缓进,我则掩护王二、吴来等人向西南退行。因为再向南不足百丈远,便是一条大河。那龚立信欲迫我等退无可退的绝境,然后万箭齐发,一举射杀。我则意欲跳水遁生。 就在他进我退之际,只见一个赤脸膛、瘦高形汉子自东北飞速奔至,高声对龚立信喊道‘龚捕头,阚师爷怀疑主凶脱逃,火烧的只是吴家空院。’龚立信目不转晴就回答那汉子说‘的确如此,只是那里逃脱,这里落网,一干主凶全部在此。’那汉子闻言,二话不讲,当即把食指弯曲,往嘴里一别,侧面向北,发出尖锐的口哨声。口哨声里,吴家斜巷便蹿出一条火龙似的队伍,急速循着口哨声奔来。 眼见瘦汉子如此精明果断,当时我不由自主地脱口称赞‘好一个精明干练的汉子,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难怪我三年经营,一败涂地。’ ‘陈三、叫花子陈三。’耳听身后吴来大惊小怪地叫,我头也不回地就骂他说‘陈三、陈三陈你个头,还叫花子,差一点就被人火化了。快逃,大队官兵须叟便至。’王儿、吴来等人闻言,不敢怠慢,慌忙加速跑动,我也加速退行。龚立信见我们急速欲逃,高举右臂猛地劈落,官兵们即时众箭齐发,嗖嗖声响破空而至。纵是我见机早,反应快,转风车轮一样舞动手中树木,拨打箭矢,仍被一支箭射中右膊。身后则起三声惨叫,原来是吴来的美妻娇子,皆背部中箭身亡。那吴来、王二则遥遥跑远。 眼见吴来的妻儿死于非命,我方知官府对我们是何等的深恶痛绝,那一夜的行动对我们执行的是绝户杀,旨在拔草除根。趁官兵们未及下一轮箭发,我抛掉树木,转身发足狂奔,几个纵跃,赶过王二、吴来,早到河边,一个猛子扎入河中。那王二、吴来依样紧随身后。水下潜行,我们仨几乎不分前后。我引他们渐渐靠近南岸,寻一草木高深处出水上岸。 再看对岸,大队官兵举着火把,沿河搜寻,竟然点燃河岸的草木,火光里不时往水中放箭。见王二、吴来紧随左右,呆望对岸,我低声喝道‘休看热闹,快走,逃命要紧。’我们三个奔逃在田野里,一路向南,连夜越过城墙,泅渡护城河,才算彻底摆脱官兵,成功逃命。” 血狼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了无为州的经历,详尽具体便如事发前夕。话至成功逃命,他面对遮天手伊言堂道:“大老爷,这就是小的漂流到山外,到那无为州的前后经历。吴家大火、城隍庙的烧杀,十多年来,成了小的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每噩梦惊醒,汗浸被褥。” 血狼羔言语至此,竟神情悲怆。实验一语‘历尽沧桑铁汉柔,魂经炼狱魔有泪。’ 遮天手伊言堂乃不世之奇人,世间凡人俗事已经不能使其动容,即使天崩地裂他也作等闲视之。那里血狼羔说故伤情,他这里却含笑慢语轻声地如此说:“哦,薛赛太岁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物。瞧你身块粗夯不堪,却恁地心思绵密,料事周全?象那暗道遁火,避过焚身之祸,若非先前无居安思危之心,焉能完身存世?只是在这之前,你怎么想的这般周全?” 言语里,遮天手对血狼羔蛮有赞许之意,但血狼羔不敢有丝毫托大,逞口舌之能,聊巧侃奇,依然老实答话:“回大老爷的话:小的自遭徐远亲暗算,尽折帮众,独自落水逃生之后,便常思强中更有强中手。象我等厮混江湖、损人肥己、逐利夺权,恰似火中取栗,每日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下遗祸于百姓,上不容于官府,稍有不慎即有性命之虞。所以厮混无为州三年,我处处隐形匿踪,谨慎操控一切事项;深居简出,时时思考应变的全身之策。” “哦”遮天手道:“都有何应对计策,说说来看。” 血狼羔道:“要说,也算不上什么计策。无非就是装神弄鬼,地下掘暗道,河里练闷水,借助绳索翻墙越屋之类的笨办法。” 遮天手笑道:“”赛太岁果然不凡,真是、神通广大,水陆空皆有遁术。” 血狼羔讪笑道:“多谢大老爷夸奖了。” 遮天手不理他言,自顾说道:“你既然不凡,必然还有故事。逃出无为州后,又有什么样的经历,继续说来。”血狼羔不敢违拗,开口再讲,这一番又说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欲知详情,下回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