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告诉我！”爱德华收紧力气，一字一句道，仿佛野兽发出低吟的威胁。　　　　爱丽丝调出了回忆，爱德华清楚地看到，他因血瘾发作陷入昏迷的后续：　　　　在卡莱尔忙于安抚愤怒的罗莎莉，艾美特忙于拉住因为血液之力而陷入焦躁的贾斯帕时，众人的余光依旧停留在，爱德华与诺希身上。　　　　他们看到诺希的头低垂着，抚摸他毫无温度的脸。陷入疼痛中的爱德华，瑟缩成一团，恍惚的神情失去了理智。　　　　他们看到，诺希俯身，覆上他的唇，灰雾般的双眸里不知在想什么。　　　　随后，爱德华身上肉眼可见的黑气，缓缓消散，他渐渐停止了挣扎。　　　　昏睡中的脸，安详而平静。　　　　「没事啦。」诺希神情惨白地笑了笑，对他们的动静，恍若没有所觉。　　　　然后倒在他身上，丧失了全部的意识。　　　　「诺希，你怎么了？」卡莱尔迅速出现在诺希身边，以医生的专业手法，查探了一遍后，发现只是近似于人类的脱力状况。　　　　「爱德华……」艾斯梅试图叫醒他。　　　　「他被诺希操控着睡着了。而诺希，是晕倒了。」卡莱尔作了决定。「我们应该把他们搬到床上去，好让他们舒服一点。」　　　　「可爱德华的房间没有床。事急从权，还是把他们搬入诺希的卧室，其余的，等他们醒来再说吧。」艾美特背起诺希，回头说道。　　　　……　　　　诺希比床上的爱德华，早醒一步。她爬起来，摸索至沙发上，精致的脸上看不出思绪。　　　　卡莱尔敲门而入。就像醒来的爱德华，从诺希记忆中读取的那样。　　　　卡莱尔问出了第一句话。「我查不出你的身体有何明显异样，你觉得还好吗？」　　　　「嗯，我很好。」诺希懒洋洋地陷入沙发里，语调轻柔慵懒得，仿佛羽毛拨弄着手心。　　　　「是你让爱德华睡着的？」卡莱尔看了眼床上的人影。　　　　「我只是觉得，他休息一下会比较好。」诺希没有否认。「那种力量的折腾，会让与之对抗的人，陷入疲惫。」　　　　谈话依旧进行。很快进展到诺希做出承诺，请求卡莱尔帮忙寻找破除永生诅咒的信息。　　　　卡莱尔英俊的脸庞，多了丝怅然。「破除之后呢？」　　　　「让一切恢复正轨。」　　　　良久，听懂她言下之意的卡莱尔，叹息道。「你的脸色真的很差，先前还没恢复好，这回又变得如此虚弱。我从你面相看出了，中国古代医书的————早夭之相。　　　　我猜，你一定把血液诅咒中，属于爱德华的伤害部分，转移给了自己。这种转移，会伤害你的寿命，不是吗？」　　　　「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我的寿命。我与你们一样，都是永生的。」诺希摇头，扯出了一丝淡笑。　　　　「————您还是别在爱德华面前提起这种无聊的琐事，最好连想都不要想起，不然熊孩子知道了，少不得会折腾。」　　　　「你与我们是不同的。吸血鬼的永生，是要么永久不变地活着，要么即刻死亡，此外别无第三种结果。」卡莱尔目露怜爱地凝视她。　　　　「————而你，是在生与死的两个节点中，不断循环往复。每一次由死到生的过程，都会陷入痛苦记忆的囚禁里，作为复生的代价，然后继续下一个由生到死。　　　　对你而言，所谓的寿命折损，便是你由生到死的那段，简称为‘活着’的时间被缩短。换来的是，由死到生的时间被拉长。」　　　　「会疼痛，会虚弱，会生病，却永远不会彻底的死亡与衰老。生与死之间无限循环，我这样的状态，算活着吗？」诺希依旧在笑，澄澈的目光里，有什么在悲伤得忽明忽灭。　　　　「也许算吧。」卡莱尔同情着眼前的女孩，爱德华的只言片语，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关爱。　　　　————但眼前的女孩，眼盲心傲，一味的同情怜悯只会令她受辱。「我知道，世界上唯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回活着的感觉。」　　　　「是什么？」　　　　「是爱。」卡莱尔面露微笑。「对吸血鬼而言，从转化的一刻开始，身体与心跳就一并死掉了，无非是以死尸之躯换得的新生，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只有遇见所爱，因对方的一举一动，被燃起的爱意所产生的心跳感，才会让他们重新找回活着的感觉。无意义的生命，因为有了爱的陪伴而温暖。　　　　对吸血鬼而言，重回活着的感觉，悸动的心跳感，一生里只能出现一次。」　　　　「一生一次？」　　　　「因为吸血鬼的性格外表，永远会停留在死去的一瞬，时间对他们并没有意义，所以也无法愈合伤痛。　　　　心跳感苏醒后，已经体会到‘活着’的美好感觉，谁又愿再次沦为冰冷的‘尸体’呢？　　　　错失了这唯一一次的‘活着’，被迫重陷入‘死亡’，于吸血鬼而言是致命的打击。因为对他们而言，体会‘活着’与‘被爱’，曾是支撑他们走过千百万年孤独黑暗的唯一希望。」　　　　卡莱尔继续说道，金发低垂在额边，落下几分俊逸的阴影。　　　　「————没人能受得了希望被灭、信仰被毁的毁灭式伤痛。成为吸血鬼的一刻，以血为食，便已经历了背叛身为人类时的信仰。　　　　如果再加上希望被灭……多数吸血鬼会走上自杀道路，以极端方式结束永生。」　　　　希望被灭，信仰被毁。　　　　她不就是遭受了这两种疼痛摧残么，以至于活着对她而言彻底没有意义，仿佛置身地狱，只求解脱。　　　　「为何告诉我这么多？」诺希抬眼，微笑道。　　　　无神的眸光里，有着见微知著的敏锐与感同身受悲哀。　　　　「想说就说了。」卡莱尔莞尔一笑。「或许，爱德华会给你带来，这种新生的感觉。他的情感是那么纯粹，干净到没有任何杂质，即使看倦人性丑恶的你，也不容否认吧。如此，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　　　　原来诺希提及的爱意清洗，只是因为，知道自己并非良人，又不忍心剥夺他一生一次希望。　　　　忽然明白过来的爱德华，无法说清自己心中具体感受。她的本意常常如此美好，却总是罔顾了他的意愿。　　　　“我会去阻止她。”　　　　“不，你不能。这是破除血瘾的唯一办法。”爱丽丝伸手拉住他。　　　　“你们没有目睹过，在这个由死至生的过程，她的灵魂有多么痛苦。”爱德华反手挣开她。“我绝不会允许，她因我陷入第二回。”　　　　“那是她的选择，是她甘愿为你好奇心买单的必要代价。”贾斯帕移步至爱德华面前，神色露出为难。“而我们谁都不想失去你。”　　　　“停下你可笑的愤怒吧，别闹腾得像个孩子一样。”罗莎莉的难得得放软了态度，别扭地说道。“如果你不想被她，再当成熊孩子的话。”　　　　“有时候装作无知，也是一种体贴的成全，不是吗？相信我，诺希没有足够的精力，在这个议题上，与你陷入无畏的争执。”艾美特跟着附和。　　　　诺希的死还能复生，与爱德华永远受血瘾死去活来的操控，二者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她尊重过你的感情，我想是时候轮到你，尊重一次她的决定。”爱丽丝不愿多说，抬眼示望向晨光初熹的天际。“诺希快醒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知道了。”爱德华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自然明白诺希这一决定的取舍。很多时候道理知道，但情感未必能做得到。　　　　他想他需要时间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