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楼客厅中,坐在沙发中的卡伦们窃窃私语道。以吸血鬼的耳力,隔了几个楼层的细微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能听到二楼的爱德华和诺希,二楼的爱德华自然也能听到他们。 “这都二十分钟了,他们怎么还没结束?”艾美特吹了声口哨。 “天知道,一百多年的老处男有多饥渴。”贾斯帕耸了耸肩。 罗莎莉高傲美丽的脸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忆,露出满是鄙夷。“男人都是一个样。”特别是好色起来。 “噢,别这样说,罗莎莉。刚在一起的恋人,很容易陷入这种情不自禁。我想,我们应该予以理解。”艾斯梅温柔地说道。 “这早餐快凉了,我去热一下。”爱丽丝端起餐桌上的茶碗蒸,迅速消失在原处。 “噢,天呐。爱德华真不知道收敛。”贾斯帕捂住鼻子,一脸痛苦。“再这样下去,我都快闻到她嘴唇上的血香味了。这味道真让人发狂。” “也许,我们得找个时间,教教他什么叫适可而止。”翻着报纸的卡莱尔,温和说道。“毕竟诺希是个容易受伤的人类,不是么?” 爱德华终于放开了诺希,神色露出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确切地说,是诺希从他心声里,听到了卡伦们的谈话,才大发慈悲停止了逗弄。 “很好玩吗?”爱德华故意板起脸。 “嗯。”诺希满不在意地笑道。“你的内心活动很有趣。” “你不知道,吸血鬼失控越界的后果,这会让你陷入危险。”知道诺希对很多事有阴影的爱德华,绝不愿轻易委屈了她。对于诺希不知死活的捉弄,他显得有些羞恼。 “你不会让它发生的,不是么?”诺希挑起笑弯的眉眼。 爱德华不知自己该不该数落,她对自己的信任。只能硬着头皮装凶。“那你也不能随便挑动男人的欲.望,特别是,一个对你心怀爱意的男人。” “抱歉,因为爱德华,你太可爱了。”诺希光想着他装凶卖狠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 「小狐狸,你真可爱。」诺希撑着头,笑得山花烂漫。 回答她的,是银发少年的白眼。他没好气地说道。「哪有你可爱啊。」 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抹不去。 …… 被措不及防的回忆,击中感知的诺希,笑得一僵。 “我让你想起了谁?”爱德华自然看到了,她回忆的这一幕。 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此刻,更讨厌自己不受控的读心能力了。 “你很介意?”察觉到爱德华前后心情的骤然变化,诺希笑问。 “如果我说介意,你会答应我,不再想起他们吗?”爱德华面色露出,小心翼翼的试探。 除了幸村精市外,她的记忆深海里,还有一名少年存在。爱德华一想到这个就气闷。人心那么小的东西,为什么会被这些不相干的人瓜分。 “也许会。”诺希勾起一缕耳边的碎发,笑容略淡。“但很多时候,记忆的出现,并不完全受我控制。” 记忆是个很容易被触发的东西。同样的人事,相似的情景,带来相似的感受,都会无条件触发,那些镌刻着情绪的记忆。 “我很抱歉。”诺希低头。 温和甜美的气氛,也仿佛撞至冰山,温度开始骤然而下。 “不,不用说抱歉。”爱德华面露苦涩。“他是个怎样的人?我是说,仁王雅治。” 那是她在遇到他之前的事,爱德华想,他又有什么评判资格呢。 与幸村精市不同,仁王是她年少时第一次喜欢的人,第一次用尽精力与才华,展开轰轰烈烈的追求的人。但因为过于年少,情感很快被接二连三的现实夭折。 而幸村,本就是她的精神知己,是唯一一个能够无障碍阅读,她画笔下隐藏的晦涩深意之人。 她对幸村的感情,是自失明后,内心人格全盘崩溃,彻底走上犯罪道路时,才越变越深的。 那个黑暗绝望的深渊里,实在太冷了。 而幸村的感情,就像她视线里消失的最后一道光,才让她留有人性最后的余温,不至于在血污里彻底迷失。 “仁王雅治……明明是个纯情少年,却天生长着一张花心邪魅的脸,笑起来坏坏的,像只偷吃糖的小狐狸,总被误以为在说谎骗女孩。但其实他很单纯的,明明在意的要死,还假装不在意。” 诺希笑容愈发灿烂,恍若明媚的艳阳。 可爱德华却再一次看到,她内心截然相反的悲伤,这种情绪,仿佛如同根植的血瘾一样,入侵到他的全身。 “他小学时曾与喜欢的女孩告白,结果被拒绝了,理由是「你长得太坏太花心,妈妈说跟你说话我会怀孕的,我还小,不想怀孕」,自此伤透了他的一颗玻璃心。 哈哈,很可笑,对不对?我就说那群愚蠢的凡人,哪会有透过外表看他内心的智慧。”诺希笑得越来越欢,眼睛干涩到,流不出任何泪液。 “你很爱他?我以为,你更爱的是幸村。”爱德华压抑着内心的嫉妒。他讨厌这两个搅乱她内心的人。 “爱?”诺希喃喃重复,仿佛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听不懂这个简单意义的词汇。“我想,我没有爱。因为如果爱,就必然不会忍心伤害。而我……” 爱德华看到,她内心中,那张悲伤到面目模糊的脸。 仁王的爱,从初时的存粹,到分手再见,开始逐步有预谋地,被她牵制践踏,沦为她设局中的关键一环。 她对仁王说的每句话,对他露出的每个表情,都是别有用心的操控。直到她的复仇,伤害了他最重视的家人。逼得仁王在爱恨交织的痛苦中,与她彻底说再见。 幸村也是一样。 虽然她没有伤害幸村重视的人,但她只是利用着幸村的好感,逐步为她的谋杀铺路。幸村的爱,是她最大的盾牌与保护。他会适当地沉默,用言语误导别人的视线焦点,不着痕迹地替她遮挡,帮她转移暴露的危险。 爱德华没办法再看下去了,他的情绪里参杂了太多嫉妒,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伤痛。 明知那样深刻惨烈的情感,充满了利用与谎言,却还是忍不住心生向往,像个自.虐成瘾的变.态。 就算结局是被伤害也好啊。只要你也这样爱着我。他甚至忍不住想道。 “我没有爱。那时的我,只是想找个什么来爱,然后仁王刚好经过,我觉得他很可爱,决定就是他了。” 诺希完美的笑容,就像俄罗斯套娃里,精致异常的工笔画。 “————但可能真像流传的那样,「北川诺希那个女人邪门的很,天生会给喜欢她的男人带来不幸」。不论他,还是幸村,他们的感情都被我利用的……不得善终。” 爱德华看到诺希脑中飞速略过的记忆: 失明的诺希,一边将自己割得鲜血淋漓,一边在仁王悲痛的目光里,微笑着说分手。 用决绝的方式,将一场纯粹的感情,推入复仇计谋的深渊。 「你明知道这不是我的错,你明知道跟我是没有关系的。」爱德华看到,16岁的银发少年,俊美脸庞上的不可置信。 他看着,银发少年被诺希的心理设局,逼迫到神色流露出崩溃。「你明知道我是无辜的,却还是想用这些,不属于我的错误,来惩罚我。你用一个死人,去折磨一个活人,这样是不是就能,弥补你内心的伤痛了。」 …… 爱德华看到,18岁的银发少年,愤怒地摘下脖颈中珍视的项链,质问着她。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对不对?你只是用着笛卡尔的爱情故事欺骗了我,用心形方程的感动蛊惑了我!我对你的爱,只是你对我家人下手,而我不得以此报复的……牵制!」 「很高兴你终于看出来了。」诺希站得笔直,空洞的眼神,配着虚假的笑容,散发着沉沉死气。 如同即将乘风而去的幽灵。 「那你告诉我,你亲手为我做的这个,到底算什么?」仁王握着她的手,在颤抖。项链中的手工对戒,仿佛有千斤重。 那个对戒是诺希曾经亲手设计的,融入了华丽花纹,与浪漫无比的传说,寓意着爱与诀别。他放在心脏位置,佩戴了两年。 「不过是垃圾罢了。」诺希轻笑着,随手将手中的,一摸就知道是经过少年精心呵护过的,曾是感情见证的对戒,丢出天台之外。 她的灵魂早已经死透了,早没有感情可言。复仇已经进展到最后,连她的亲生母亲,也被她设计得,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 如今只差解决最后一个凶手。 那就是,她自己。 除了这种方式,她想不到该如果说再见。她配不上他。不论是仁王,还是幸村。 她的污浊的生命,与她污浊的感情,都是一团垃圾,捂着只会让他们的内心,跟着发烂。 而失去他们的感情,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地狱般绝望无光的世界里,孤身一人地活下去。 仁王,幸村。多么美好的少年。为了她这种满身血污的怪物,而伤心悲痛,根本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