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　　“够了，别再想了！”爱德华沉着沙哑的嗓音，制止道。“是我的错，我不该问你那么多。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是么。”　　　　他不该因为嫉妒而好奇，不该因真相而变得更加嫉妒。他渴望进入她的记忆，把所有关于那两人的一切全部挖走。渴望得快要发疯了。　　　　“你不担心我利用你？”诺希歪头问道。她有些不太理解，爱德华的反应。　　　　“很高兴对你而言，我还有利用价值。”爱德华闭眼，故作笑意。　　　　悲哀的事实是，自成为血液傀儡，他便毫无价值可言。她再也不用像复仇时那样，过得步步为营了。所以也不会，像对仁王或幸村那样，对待他。　　　　诺希抿唇，轻笑着摇头。并没有理会他的冷幽默。她的眸光很淡，空洞而麻木。“可我的确给你带来了不幸。没有我，你根本不会染上血瘾。”　　　　“不。使我陷入不幸的事，永远只有一件，那就是，失去你。”爱德华忍不住伸手抱紧她，唯有她的体温，证明她在他怀里真实存在着。“答应我，永远不要让我体会到这种不幸。”　　　　【诺希。微笑着的你，悲伤得像是快消失了。我好怕看到这样的你。】　　　　这种恐慌的念头击中了他，让他有种眼花的错觉。　　　　她此刻的脸，与记忆图像里，仰望着东京塔的模样，不期然重合。或者说，像极了收养预言里，他被丢出沃尔图里时，瞥见她的样子。　　　　“我在海上漂流了十年，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好不容易身体接近痊愈、意识刚恢复的的一次，还遇上了鲨鱼潮，直接被撕咬吞噬。原谅我不会告诉你，死于鲨鱼之口的感觉。　　　　待我漂洋过海，在这里醒来，发现已是十年后，而我依旧停留在18岁。十年时光对人类而言，足以治愈一切伤痛。”　　　　诺希仍是保持着愉快的笑容，仿佛只剩下着一种情绪，连故作悲伤的表情，都无法做到。　　　　当她真正悲伤的时候，她是做不来任何悲伤表情的。当她需要演戏设局时，任何情绪却都能手到拈来，真实得令旁人看不出异样。　　　　“————他们转眼都28岁啦，早已是娶妻生子的年纪，往后还会有38岁、48岁、58岁。而我，不过是他们心灵上，湮没于时光的一道疤。　　　　我与他们不再有任何可能，有的不过是这些无用的回忆罢了。所以，你不需要介意的。”　　　　何况，她的感情充斥着太多不堪的东西，谎言与利用，犯罪与谋杀。　　　　“不，我只会介意你不够爱我。我害怕对你而言，死亡解脱的吸引，远大过于和我在一起。”爱德华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里。　　　　葬身鲨鱼之口的记忆，并没有在复生梦境里出现过，要么是她隐藏深刻，使得记忆并没有被他窥视的时机。要么比起心灵伤痛，她压根不觉得，纯粹身体上遭受的痛是痛苦的一种。　　　　每天每天的清晨，他都能听到她大脑里，翻江倒海的厌倦。　　每天每天的清晨，他都能听到，她跌跌撞撞的作呕。　　就像一个晚期的抑郁症病人，总是时不时陷入与死亡念头的斗争。　　　　她总是假装一切都很好，在人前的形容举止，永远文雅有礼，看不出任何负面与狼狈。总是用极度温暖或洒脱的笑，去遮掩掉千疮百孔的自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她好过些。就连用尽抱紧，还要顾虑着，他冰冷的体温会不会冻伤她。　　　　他无法提供任何温暖。什么都做不到。再亲密的拥吻，也跨越不了这层相隔距离。　　　　仿佛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预言里的那一幕终将上演。她依旧会漠然转身。依旧会觉得，活着即是地狱，到哪都是地狱。福克斯与沃尔图里，依旧没有区别。　　　　爱德华总有一种非常不安的念头。　　　　收养预言里，所有的结局都汇成了，诺希与沃尔图里的关联。似乎那个地方，有一种与她相似的黑暗特质，在强烈地吸引着她的命运轨迹，朝那里靠近。　　　　【我更害怕，与你有灵魂缔结的人不是我。诺希。】　　　　如果诺希不是他的命定歌者，那么她的歌者对象，一定在沃尔图里的某个地方。　　　　不！　　　　“瞧你，急得像孩子似的。”　　　　诺希本意是想让他放宽心，反倒是弄巧成拙，她感觉到他的心流状态更混乱了。连拥抱里都透露了某种不安。　　　　“————我跟你一样都是永生的，与我记忆里的人事未来也不再有关联，你有什么可担心呢？”　　　　“我不知道……”爱德华将脸埋进她香软的脖颈。鲜美香醇的血液味道，就像摆脱不掉的蛊，更是加剧他对失去的恐惧。　　　　“————或许，毒品上瘾者们，都会陷入失去的恐惧里。又或许，感情投入更深的人，更陷入患得患失吧。”　　　　爱德华的情绪，总是忽轻忽重，变化不定。　　　　据说被转化为吸血鬼的时候，生前的人性的负面情绪，就会被放大。　　既有人性没有的优雅克制，又会被兽性本能占据，陷入情绪狂躁状态。　　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这种物种的悲哀。　　　　诺希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再出声。　　　　她从小被亲生母亲辱骂了那么多年的「怪物」，从初时的痛苦悲伤，到后来的习惯麻木，再到最后的彻底认同。　　　　她也渐渐以为，她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她一直有着，被全世界放逐的感觉，感觉自己站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冰冷漩涡。　　　　可她还是认识了，同是披着人皮的卡伦他们，曾有过人类的信仰，却没有沦为怪物的自觉。让她觉得不再那么孤独。　　　　虽然物种还是不同，可她就是觉得，或许她与他们是同类，被黑暗诅咒的同类。　　　　“别让他们久等啦。”良久，诺希抬手，示意手腕上，语音钟表的时间。　　　　“好。”爱德华横抱着她，迅移至一楼客厅。　　　　*　　“今天的早餐是，茶碗蒸和樱花寿司。”艾斯梅早已摆好了碗勺。　　　　诺希坐上爱德华为她拉开的座位，笑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你们磨蹭那么久，终于舍得下来了？　　————艾美特拼命挤眉弄眼，在心里说道。　　　　爱德华懒得施舍眼神给他，撑头看着，诺希一口一勺地吃早餐。　　　　她坐姿笔直，执勺执筷的手势，非常端庄秀气，带着日本人用餐时的多礼，却又有些不同。　　　　她会在用餐前，双手合十说“我要开动了”，也会在用餐结束后说“承蒙款待”。　　　　但她吃东西永远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慢吞吞的，细嚼慢咽数十下。不会像日本人，怕破坏食物外形那样，一口一吞。　　　　她吃东西也没什么声音，非常文雅，包括汤面类的东西，也不会像普通日本人那样，吃得呼呼响。进食方式又有点像，中国古代的大家闺秀。　　　　可她还喜欢边吃边玩，常常忙着将饭团捏成天马行空的形状，不好好吃饭。不知不觉还透着一种惯有的散漫。这点，既不像日式，又不像古中式。　　　　受西方文化熏陶长大的卡伦们，虽然在日本生活过，但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人类。所以对于诺希独有的进食风格，大家一直看得很惊奇。　　　　哇……为什么我以前总以为，刀叉才是最优雅的用餐工具？或许改天，我也应该学学怎么用筷子？　　　　————爱德华听到，爱丽丝心里的跃跃欲试。　　　　噢，拜托，省省吧。一个吸血鬼又不能吃人类食物，学什么用筷子。　　　　————爱德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觉得诺希的用餐方式谁也学不来。　　　　果然，我猜的没错，这孩子更喜欢日式料理。　　　　————艾斯梅眼神就像看着溺爱的孩子。　　　　废弃的餐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看来收养诺希是个明智的决定。艾斯梅非常喜欢准备食物，也非常享受喂养人类小孩的感觉，看到她高兴我就放心啦。　　　　————卡莱尔翻阅着报纸。　　　　她可真能玩，慢吞吞的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贾斯帕忍不住在心中计时。　　　　她嘴巴真小，看来婚后爱德华会少一项很重要的福利。嘴难张大，估计十有八九会刮到牙吧？　　噢，差点忘了，吸血鬼的皮肤是很坚硬的，刮到也没什么。不过，喉口那么小，放得进去吗？含得住吗？　　　　————艾美特盯着诺希进食的粉唇，开始神游天际。　　　　爱德华瞬间黑了脸，瞪了艾美特一眼，把后槽牙磨得嘎机嘎机响。又忍不住把手指，一根根掰得咔咔响，朝他呲牙作威。　　　　噢，我恨读心术。　　　　————艾美特灰溜溜地低下头，眼观鼻鼻关心。　　　　“你们也想来一点？”诺希头也不抬，维持着执勺喝汤的姿势。　　　　“噢，不了，谢谢。”卡伦们纷纷露出嫌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