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这里不需要你啊,随便去哪都好,别在这里捣乱。”脸上覆盖断手的青年抱怨着,视线始终没有从电脑上转移。 但他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想让源清不要打扰他而已。在某些方面,他的容忍度极高。……可在另一些地方,真是莫名其妙的一点就着啊。 “人家从来就没有捣乱过嘛。”源清坐在床边,撑着脸观察他。 灰蓝碎发上赫然嵌着一只断手,手腕处红色线路向后延伸,连接到扣在他细长脖颈上另两只手的腕部。 那明显不是天生的。……是后天、人为安置上去的。 而看他的样子…… 【脸上的手“啪”地掉在地上。 他显而易见的焦灼起来,手捂着脸跪在地上,另一只手在地面茫然失措的摸索,口中带着哭腔喃喃:“爸爸。” 直到摸索到那只手,又手忙脚乱的将其按在脸上,他才松了口气,再次平静下来。】 ……完全就是主动的吧。就算不是也绝对是自愿的。 她懒得在这方面想太多,发现对方好像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就凑到电脑前,好奇的问:“大哥哥这几天都在看什么啊?为什么都不理人家了?” 纯黑色的脑袋出现在电脑屏幕前,蓝光映射到她脸颊。从他的角度看,连黑色长发都泛着幽蓝的暗光。 有诡异冰凉的美感。 ……是,他想毁掉的东西。 他讨厌人。讨厌美。讨厌这个世界。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他轻柔、真假莫辩的问,“我的手……?” “毕竟是个性嘛。”源清转过头坐回床上,笑嘻嘻拉他的手。 她开开心心的扯着苍白修长的手指,着迷的盯着他的掌纹,指腹不自觉的摩挲起掌心细腻的纹理。 “如果是无法控制的个性,那天我就会死在床上了嘛。”少女漫不经心的说,顿了顿,抬头绽开纯真无邪的笑魇,“但是啊……如果是死柄木君、大哥哥你的话——可以哦。” “就算付出死在床上的代价,只要能——” 源清源源不断的情话因他反手搭上自己手腕的动作蓦地中止。 从腕部延伸开崩坏的声音,如同玻璃上的裂痕,几乎称得上恐怖的,她的皮肤浮上一层薄薄的透明膜状物,在对方个性的作用下分崩离析。 她的目光骤然森寒下来,个性发动的同时抬脚狠狠蹬向他心口,直接把病恹恹的青年踢得倒飞出去。自己同时后退,借力轻巧的在床上一撑、站稳了身子。 而他那边就没那么轻松了……可以称之为人仰马翻、一片混乱的场景。 尘土飞扬中,病气青年靠墙屈膝,猛烈的咳嗽着。 源清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抓住他两只手腕一并单手提起,硬生生将他拖了起来。 背部摩擦墙壁,整个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死柄木弔十分狼狈的吐了口血,星星点点的艳色洒在前襟。 她心中正燃烧着无名的怒火。并不是因为这个青年——说青年都过了,他年纪实在不大,说是少年都足够——而是因为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两天前……再次失败。 实话说,这种试探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要是平常、别说生气动手了,连脸色都不会有丝毫变化。 死柄木弔也算是运气极差了。 “小心点儿,宝贝儿。”她缓慢的说,轻柔撩人,“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脾气这么好,愿意迁就你宠着你的。” 她笑了一下。 “不过,再对我下杀手——我也会生气的啊。” 话语间, 他脖子一凉。 * 她随意的把那两只手扔到一边。 用个性降低他手腕处的温度、让他无法使用“崩坏”,源清把头埋到他脖子上——遍布他抓出的伤口——舔.弄其上的细长血痂。 舌尖感受奇异的道道轻微凸起。 灰蓝发青年的眼神本饱含恶意,眼白密布延伸线条,中央的浑浊猩红令人不寒而栗,好似要用眼神把她崩坏掉。但在少女凑过去之后,他的神情居然有一瞬茫然的游离……更加暴露了他稀少的经验。 她轻轻笑起来,咬住他脖颈间布着伤口的细嫩皮肤,吮吸啃咬,力度大的像要把他生生咬死。就想看他动脉喷涌血液似的,神情恶意嘲弄……还带着些诡异的温情。 “我可是……想这么做很久了。” 伤口不堪重负,终于崩裂。在细小的血珠涌出前,被她舌尖滑过,尽数填充于口腔。 “大哥哥……”她撩起眼皮,红蓝异瞳含着他眼中浓郁的血色,同空气中缭绕的丝丝血气相映成趣。 “……人家真的很喜欢你呢。” 刚刚略显暴躁的美艳如昙花一现,她又恢复了笑嘻嘻神秘少女的样子。 “你为什么没有死啊?”青年恨恨的说,“居然没起作用……可恶。要是你死掉了就不会这样了。” 他语气微妙的狂乱起来,情感纷杂而激烈,“喂、喂,不是说了愿意为我死掉吗?那就乖乖的被我杀死好了啊——” 眼睛睁的愈发大了,血红中恶意翻涌,好似有深渊恶魔居于其中,即将冲破血色苍穹伸出利爪将她撕扯殆尽,洒下一片热血。 “大哥哥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啊。”源清完全不在乎他恶毒的话语,撒着娇搂住他的脖颈,用清悦的少女音天真烂漫的说。 ……惊悚的效果不亚于死柄木弔。 他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快放开我啊!”匪夷所思的语气,“我为什么会遇上你这种人?”愤怒而扭曲。 可无论如何,他的声音仍是轻沙平缓的,即使再愤怒、也只是蕴含的情感不同,声音总是那种……难以描述的静谧轻柔。 她太、太、太、喜欢了。 只要他的嗓子没有毁掉,源清就不会失去兴趣。 “这问题该人家问才对嘛……”她学着对方的语气抱怨,“人家为什么会遇上你啊,大哥哥。” 然而尽管两个人都这样想……他们之间的张力却骗不了人。 黑发异瞳的少女狠狠箍着一双纤细的手腕,模样纯美动人,眸中是天真的残忍,举手投足都漫不经意而随心所欲。 而蓝灰发色的病弱青年则用使人感到恐怖惊悚的恶毒猩红盯着她,双手被缚、血迹从唇角蜿蜒到脖颈,惨白与血红发散交织。 在状若敌对的情况下,两人间却又纠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朦胧中似乎能看见黑红色的纤细线条、在他们身上缠绕不休,紧至窒息。 那是绝对的吸引。 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恶意”具现化成人型后,浑然天成的吸引。 沉迷于夺走别人生命时快感、热爱淋漓鲜血尽染己身的疯狂。与厌恶世界厌恶人类、妄图毁灭一切正面能量的憎恨。 ——他为什么这么无所谓呢?不是想毁灭世界吗?看到自己的目标一步步实现、不应该是开心的吗? ——她为什么这么狂热呢?不过是杀人而已,有什么值得快乐的吗?漫无目的的杀人,怎么会获得快乐? 完全互不理解。 却相互吸引。 不理解也没关系,当然没关系——毕竟,他们本来就不需要理解对方。 他们可是,敌人啊。 * 少女不知想到什么,看着他染血的前襟露出堪称怜爱的神情,幽幽的叹气。 “真是的……人家才舍不得伤害大哥哥你呢。”她娇俏的说,松开手后退一步,听到他落地时砰的一声巨响,唇畔刹那扭曲起上扬的弧度又瞬间消失。 牢牢禁锢他的个性撤去,死柄木弔揉着手腕站起身,泄愤似的把她推到床上。 扎成低马尾的黑发紧贴、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 少女咬着唇,期待着什么似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用一副无辜纯洁的神情望着他。 “真恶心啊。”他俯下身说,冰凉的手指还残留着她个性的作用,冰寒刺骨、传递到她脸颊,“要是时间再长一些,我的手就要废掉了……都是因为你毫无意义的攻击啊!” “是大哥哥先动手的啦!不要不讲道理嘛。”她委委屈屈的说,“要是大哥哥真的很生气的话……就好好的惩罚我吧。” 死柄木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源清眨眨眼,露出无邪的笑容。 ……诱惑着他。 * 昏暗的房间刚刚历经战斗,一片狼藉。她被死死扼住喉,却双颊异常红润、兴奋至极。 眼睫沾着生理性的泪,破碎水珠颤巍巍的滚动,异眸更饱含水分,澄澈碎银、明耀鎏金,流光溢彩,浑不似人间景。 浓稠鲜血凝结成的赤色眼眸透过断手注视她。他似乎并不想看她,目光常常飘到别处,可总是过不了多久就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转回,情不自禁仔细的盯着她。像有什么东西牵引他的目光似的。 “呐、大哥哥,”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抬手搂住他,轻声说,“叫人家的名字好不好?” “名字……?”他困惑的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呆。 她有点手痒。 (不过倒也能证明他卖力的……无暇分心了呢。) “源清哦。……叫人家源清哦。”手上用力,瘦弱的青年被她拥入怀中。 甜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直接出现在大脑似的、什么一闪而过。 他身体一僵。 少女怨气满满的叹气。 “真是糟糕啊。真的、不能再糟糕了。”苦恼的,“怎么办啦,都怪你啊死柄木弔……为什么你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哎?!” “这种事情不能怪我吧?”他有气无力的说,声音平缓,“真的觉得糟糕你就不会总凑过来了。” 他顿了顿,“源清。” 她呼吸一窒,狼狈的弯了弯腰。 如两块冰被加热。 冰体融化、两处冰蓝色表层冒出一滴滴流淌的透明水珠。两滴晶莹滑下接触、倏忽融合。 固执己见的冰体逐渐消失、尽数化为寒凉的液体、流淌到透明的容器中。 两者汇集成的水底出现星星点点的气泡。 然后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最后纷纷破碎于水面, 汽化升腾。 又在对方眼中徒然液化。 蓝灰色的卷发时不时触及她的脸颊。 细碎的痒。 同她心中的动摇一样。 ……而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