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 “干嘛?” “怎样才能让身体恢复得快一点?” “知道了。” 场景转换成了医院,阿布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对荆桦招了招手说:“跟我输血去。” ……后来呢?怎么想不起来了? 荆桦隐约记得她问了阿布很多重要的问题,可究竟聊了些什么内容,居然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了。那些记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或者……被抹掉了? 这古灵精怪的陈小布啊! “最后三天,认真对待吧……”陈小布的声音突然回响在荆桦耳中,声音如同泼墨入海,由浓转淡,缓缓散去。 “三天……还有三天……” 荆桦望向窗外,夜深了,弄月还没回来。于是起床,穿衣,梳洗,出了房门。 夜空星光璀璨,照得大地十分明亮。若在平时,荆桦必定要哼唱一曲,但如今的荆桦已不是从前的荆桦,她是弄月的妻子,她要保护他,帮他度过此劫。 唱歌没用,练好武功才是正经。 荆桦做了几个深呼吸,又做了几个瑜伽伸展动作,发现自己的身体状态竟比受伤之前还要好。 “阿布,谢了。” 荆桦并不知道金花娘子都会哪些武功,然而她的身体记得。于是她用手绢蒙上眼睛,放空大脑,任由身体自行舒展。 唯一的要求就是――招招不同。 金花娘子的武功路数着实不少。时而风声鹤唳,时而踏雪无痕,亦动亦静之间却又衔接得当,节奏鲜明。虽来源复杂,却整合甚好,自成一派。 荆桦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金花娘子的所有招数试过一遍。刚收了招,却听见凭空飞来一样东西,荆桦右手接住,左手轻轻一摸,是一把剑。 “这是要……比试比试?”荆桦问。 对方没有回答,只传来破竹之声,迅如闪电。 荆桦依然蒙着眼睛,并未将手绢摘下。曾经在黑暗中生活了一个多月,她的耳朵比眼睛好用多了。 她的剑与对方的武器相互碰撞,碰撞的位置和声音使她判断出对方是个一米七五左右的男人,身手灵巧敏捷,但武功不是很高,使用的武器应是匕首或者其他短型兵器。 此人武功与内力皆在她之下。 荆桦既可速战速决,一招定胜负;也可缓缓作战,试出对方使用的究竟是何兵器,进而猜出他的身份。 她选择了后者。 荆桦步步紧逼,终于听到对方手中传来“哗”的一声,一股寒气迎面而来。 折扇!是弄月! 荆桦当机立断,剑锋一偏抵在弄月肩头,一招定局。 弄月伸手取下荆桦蒙眼的绢帕,笑着说:“娘子好身手。” 荆桦望着弄月,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弄月与荆桦双双回到房中,荆桦铺床,弄月则倒了两杯水,递给荆桦一杯。 “累吗?” “不累。” 弄月摸着荆桦的脉搏,不解地问:“你怎的恢复如此之快?” “我的血都回来了呗。”荆桦笑着说。 “真的没事了吗?” 荆桦将手腕抽回,喝了一口水说:“真的没事啦。” 弄月深深地望着荆桦,柔声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筹备得怎么样了?”荆桦将水杯放到桌上,说,“告诉我详细计划。” 弄月取开欧阳明日墓室的平面图,讲解道:“这是入口,这是回廊,这是最里面的密室。我与哥哥及女神龙在外迎接,将半天月引入墓室。我会在回廊处布下迷魂阵,与哥哥合力将半天月逼进密室。密室里布有火舌阵,半天月的金佛不坏之身一破,我们立刻展开猛攻,能杀就杀,若真是敌他不过,也要重创他一回,为下次的决战争取更多时间。”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只是…… “有个致命弱点。”荆桦说。 “是什么?” “你武功不行。” 弄月脸色一变。 荆桦知道这话并不中听,但她不得不说。 自今晚与弄月一战,她便隐约明白了原剧中的弄月为何会死。半天月的高压电掌若打在司马长风身上,顶多躺一个星期就没事了;但若打在弄月身上,却是致命的伤害。 荆桦猜想,无忧宫主聪慧过人,却不是个武学高手。因而由她教出来的弄月,一招一式全是为了下毒而服务的,不论招数还是内力皆属平平。 如果不想弄月死在半天月之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别让他出现在墓室。 “你擅于下毒,智斗,却不擅长搏杀。而我最不擅长下毒,却是杀手出身,而且我的眼睛曾经盲过,因此……” “因此你想说,你去密室,让我拦住赛华佗,对吗?” “是的。” “不行,”弄月皱眉说道,“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我与半天月仇恨不深,因而不会恋战。你说要全身而退,我必然全身而退,你大可放心。” 弄月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荆桦抱着弄月,把脸贴在弄月肩头,双手轻轻地摩挲着弄月的后背。 “凌风,我不怕死,也不惧怕你死在半天月手上。倘若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然而既要报仇,就必须拿出最大的把握,我不擅下毒,你不擅打斗,还不如由我去墓室,由你来拖住赛华佗与高易山。如此,胜算就更大了些,不是吗?” 沉默良久,弄月终于吐出一个字―― “好。” 弄月双手捧起荆桦的脸,深深地吻着,嘴唇轻颤,泪珠滚烫。 “怎么哭了……” “别说话。” 弄月将荆桦扑倒在床上,一只手扯下挽着纱帐的红绳。缠绵入骨,两人的呼吸与心跳渐渐融合。而后,弄月揽荆桦入怀,荆桦抬手摸着弄月满脸的泪痕,说:“凌风,你别这样,我真不会有事的。” 弄月的拳头握紧,松开,再握紧。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把你害到如此地步?” “什么如此地步?”荆桦不明觉厉。 “为什么你在洛阳遭人追杀,是谁逼得你走投无路,你……想过没有?” 荆桦猛地一怔。 “难道是你告发了我?”荆桦想了想,喃喃道,“不对……你怕我去墓室送死,因而故意说话气我,我才不会上当呢!” “倘若……真的与我有关呢?” “……莫非是你对半天月说,我带着宝藏私逃了?” “不,”弄月摇头,说道:“是星儿,但我没有阻止。之后半天月用来控制你返教的毒,也是我配的。” “……” 荆桦惊诧地望着弄月,头脑飞速运转着,极力想要理解弄月所说的话,以及这些行为背后的动机。 “那……梦魇是你下的?火也是你放的?” “这些不是。” “那就好。”荆桦松了口气,说,“为什么不阻止星儿向城主告密,又为什么要配制剧毒逼我返教?” “我想见你,”弄月说,“我拦住了星儿放出的鸽子,可是我又期望与你再度重逢,因而没有扣下密函就把信鸽放走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薛家?” “赛华佗是我请来的,薛家来接你的时候,我就在隔壁。”弄月说,“梦魇的事情我没有想到,起火的事情我也没有预料到,我更没有料到无忧宫主会……” 弄月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这一生作恶多端,机关算尽,唯有那一次,我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你。只可惜,一招不慎,全盘皆输。” “星儿放的火?” “是。” “还好。”荆桦舒了口气,说,“只要毒不是你下的,火不是你放的就好。” “可我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害得你失了容貌,也失去了自由,我甚至破坏了你与高易山的婚事,难道你不恨我吗?” “我相信你并不是真的想伤害我。而且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荆桦说,“你这人就是太自信了,所以密室你去不得,还是让我去吧。” “你……” “凌风,你这圈子兜得太大,兜得我一不留神就看出了你的用心。早不说晚不说,偏要在这个时候说,你是想让我恨你,放弃你,甚至与你分道扬镳。可我荆桦偏偏不是那种人,若我真要找你算账,也会等到事成之后。既然你如此罪孽深重,就给我好好活着,待我事成之后取你性命。” “……你……为何这般护着我?” “因为我爱你。” 弄月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荆桦脸庞,若干年后,荆桦想起那晚变身成爱哭鬼的弄月,才恍然懂得了他眼泪背后的复杂与艰辛。 那是从孤寂中派生出来的温柔,夹杂着内疚、感动与绝望。 弄月一生孤苦,鲜有温情。他为仇恨而活,心中却始终有爱。他的心本应该温暖柔软,却被仇恨冰封。 那一晚,荆桦感觉弄月哭得太多了,有些娘。 后来她才明白,是他压抑得太久太久。在她看来只是出于理性包容的一番话,却让他的情绪瞬间崩溃决堤。 “荆桦,司马凌风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护你周全。” 翌日,荆桦在院中练武,弄月将星儿叫至房间。 “那天,我逼你服毒,试解药,为什么你还说要永远服侍我,你不恨我吗?” “不,星儿从来没恨过公子!” “是吗?”弄月冷笑,“你不恨我,我却恨透了你,你可知道原因?” 星儿跪地,低声说,“星儿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夫人……” “还有无忧宫主。” 星儿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是不是你?” “是……” “弄月向来心肠歹毒,却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跟我十几年,我对你不好,不过,也从未想要伤害过你。你的心思我向来明白,所以即便对你无意,怜你一片痴心仍将你留在身边。可你万不该如此容不下人,荆桦是我所爱,你两次加害于她,甚至不惜杀害无忧宫主!宫主是我娘亲,是弄月一辈子的恩人,你如此伤害我身边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我又岂能容你?” 星儿低声啜泣道:“公子是星儿的救命恩人,星儿却恩将仇报……是星儿对不起公子……” 弄月递给星儿一个香包,说:“里面是合欢散。白露之夜,我要与女神龙在赛华佗的墓室联手对付半天月。我自认为饱读诗书,聪明过人,没想到居然被自己的杀家仇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利用娘对他的爱把我变成杀人工具,还千方百计让我与鬼见愁兄弟相残。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不计一切去杀他?” 星儿点了点头,说:“所以,你想用合欢散坏了教主的金佛不坏身,你告诉我这些也是为了让我带着合欢散去找教主。” “不错。” “其实公子不必说这么多。你可以直接命令我,不是吗?” 弄月叹气说道:“星儿,也许你认为我说要给你和高易山牵红线是句笑话,不过,我是真的为你的终身着想。弄月始终视你如妹,注定要负情于你。你若想通了,这件事情我会另做安排。” 星儿摇了摇头,流着泪说:“公子待星儿这样好,星儿悔不当初,不该迷了心窍做出此等以怨报德之事。如今星儿惟有一死,到九泉之下找宫主领罪。”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弄月问。 “请为星儿立墓。” 星儿含泪跪别。 荆桦在院中练武,练到一半突然听见一阵喝彩―― “哇!好厉害哦!” “好耶好耶!” 荆桦顿时感觉火大,立刻收招,回头看见一个欠扁的大人和一个欠扁的小人儿正拍着手连声叫好。 “臭豆腐,你他吗的为啥还没走?”荆桦没好气的问,“邱老三呢?!” “我爹?你认识我爹?”臭豆腐睁大了眼睛。 “我问你,邱老三呢?!” 臭豆腐低下头,瘪着嘴说:“我爹……我爹已经……” “别他吗给我鬼扯!”荆桦使劲掐住臭豆腐的脖子,大声叫道,“出来!” 身后终于传来破空之声。一条软剑形同水蛇,又如疾风迅猛而来。 荆桦立刻松开抓着臭豆腐的手,只见一位黑衣老者落在臭豆腐身前,花白头发。 “你终于出现了,沈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