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明不得不承认,晚照的身份来调查冯朝章,的确是比他要方便省事得多。三日之后,晚照就告诉他,冯朝章每隔一晚就会在三更时分出门,五更左右回来,而且每次都是避开青烟楼的看门小厮,鬼鬼祟祟的样子。 晚照跟段长明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语调平淡,仿佛这事是她随随便便就打听来的,毫不费力。 如果她的眼中没有带着一丝丝骄傲的话,段长明大概就相信了吧。 不论如何,晚照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她不光不会拖段长明的后腿,而且还是个极好的帮手,段长明自己在这陌生之地也是有能耐施展不开,便默许了这个帮手的加入。 得知了冯朝章的动向,段长明便晚上等在青烟楼外面,暗中跟踪过几次。可是夜晚寂静,段长明不敢跟得太紧,冯朝章又太过谨慎,每次都走不同的路,所以段长明总是跟到半路就把人跟丢了,最远一次也不过就到城郊而已。 眼见冯朝章在青烟楼的一月之期就要到了,自己却还不知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段长明日渐焦躁起来。晚照见他郁郁不乐,暗暗下了决心,后来有一日见段长明的时候,突然给他看了一样东西。 说到这,段长明停顿了许久,连喝了几杯酒,才接着开口道: “晚照说,她趁冯朝章不在的时候去了他的房间,找到了一张地图,那地图路线复杂,她用了几次的时间才完整地画了下来,可又怕图纸会被人发现,所以便改成了合欢花的图样,纹在了她的肩膀上。” 段长明依然记得,当晚照在他面前宽衣,露出半边肩膀的合欢花时,他砰砰狂跳的心脏,像是突然狂暴的激流,马上就要决堤一般。 可是他还是控制住了,他将整个图案记在心里,想要轻轻抚上晚照肩膀的手最终收了回来,只抱拳施了一礼。 “姑娘能做到如此,实在让我羞愧至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晚照顿了一下,然后穿好衣服,转过身来的时候已是笑靥如花。 “公子这就客气了,我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段长明不知为何不敢再看晚照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让自己沉沦深陷,无法自拔。 “我会去这地方先探一探,只是我自己单枪匹马不能成事,须得回善德城带人来,此事事态紧急要抓紧时间,恐怕……今日就要与姑娘道别了。” 晚照看着他说: “公子一定会带人回来的,对吧?” “我此行就是为寻证据而来,若这地方真是他们的窝点,我势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晚照轻舒了一口气。 “既然会回来,就有再见之期。虽与公子只见过寥寥几面,但是我心中已经将公子视为朋友了,等你再来时,我必定备着好酒邀你一聚,只希望你别嫌弃我这花酒脂粉气太浓了。” 段长明眼睛不知该往何处看,只好低着头说: “姑娘相助,我多谢还来不及,岂敢有嫌弃一说呢?” “那就愿公子此事能够办得顺顺利利吧。” “借姑娘吉言,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段长明便匆忙转身要走,晚照却伸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 “公子,保重。” 段长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上晚照的眼睛。 他从晚照的眼波中读出了什么呢? 希冀,期盼,还有担忧。 段长明真想抛开心中所有的顾虑,不顾一切地留下来,可是许久过去了,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晚照的手,轻声道: “多谢……姑娘挂心,我会小心的。” 然后头也不回,走出了门去。 段长明在一个晚上,循着地图的指向终于找到了那个大宅,那里守卫森严,段长明不敢硬闯,他蹲守了一整晚,在破晓时分看到了冯朝章和另一个人走出来,两人交谈了许久,然后从里面抬出了一个被蒙得严严实实的人来,装上了一辆马车运走了。 看来就是这里了。 这里地方偏僻,占地很大,不是一朝一夕建成,也不会只用几次就废弃。段长明临来的时候傅远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要冲动行事,所以段长明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先离开,赶紧回去带人来才是上策。 段长明回到客栈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他刚刚出门,就听街上的人们七嘴八舌的,都在讨论昨天刚发生的一件事。 “青楼女子就是不要脸啊,这种事情也好意思告到官府去?” “就是啊,既然是为了钱去的,那就再继续忍着呗。” “没事往自己身上乱纹东西,得了脏病还好意思赖别人?” “不是说这花魁多么多么不可侵犯吗,现在看来,还是钱不够多啊!” 段长明突然觉得不安起来,他拦住一个路人,急忙问道: “你们说的是谁?” “青烟楼的晚照啊!她去官府告状,说客人肆意虐待她,结果验过伤后,她那病是自己纹身沾染上的。啧啧,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她可成了笑话了!” 段长明顾不得再听,飞奔着跑去了青烟楼。 那路人看着他的背影,可惜地摇摇头。 “又是一个傻子。” 青烟楼大门紧闭,段长明从后院潜入,直奔晚照的房间而去,可是坐在她房间的,却不是她。 当时的楼主,前任九尾看看段长明,警惕地问: “你是谁?” 段长明急切地问: “晚照呢?” “你是谁?” 段长明急得红了眼,大喊道: “晚照呢!” 九尾皱着眉头看他。 “昨晚,失踪了。” 段长明不可置信地跌坐在椅子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尾打量了他许久,开口道: “我昨天有事出门了,只听说晚照和一个客人闹到了衙门里,可她回来后便闭门不出,晚上侍女给她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已不在房间里了。” 段长明听完之后便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九尾问道: “你到底是谁?” 段长明此时头脑空白,他什么也不想多说,开门便走了。 九尾觉得奇怪,却没有在意,只当他是个迷恋晚照的痴人了。 段长明心里清楚,晚照的事与自己脱不了关系,而她的失踪,十有八九是冯朝章做的。他心中懊悔,不想再拖累他人,所以才没有理会九尾的问询。当天晚上,段长明也不管自己孤身一人能不能救出晚照,再度去了那处隐蔽的宅院。 宅院四周的守卫很多,段长明寻不到进去的空档,最后他一咬牙,直接现身在了大门口。 守卫的人看着凭空出现的段长明吓了一跳,二话不说便将他绑了起来,段长明也不挣扎,任由守卫们把他押进了院内,扔到了柴房里。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冯朝章和另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进来了。 冯朝章看了段长明半晌,确认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谁派你来的?” 段长明目光阴霾地看着他问: “晚照呢?” 冯朝章突然笑了。 “哟,竟然是为了那个小□□来的?” 段长明低吼道: “你嘴巴放干净点,晚照呢?” 冯朝章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脸。 “我就说她一个卖笑的姑娘,怎么就能想到翻着我的地图,还伪装成了一朵花纹在了身上,看来是为了你吧,嗯?你就是这样找到这来的是不是?” 段长明往前一撞,直接撞到了冯朝章的鼻子上,冯朝章一个不稳就摔坐在了地上。 “我再问一遍,晚照呢?” 冯朝章站起身来,一脚踢向段长明。 “敢他娘地撞老子,看我不弄死你!” 这时,站在冯朝章身后那人伸手拦住了他。 “泄私愤稍后再说,办正事要紧。” 他看着段长明问: “你来这,是想做什么?” 段长明不说话,那人也不急,对冯朝章说: “把晚照带过来。” 冯朝章看样子还很听这个人的话,他骂骂咧咧地出门去,不一会儿就把被绑住了双手的晚照带了进来,一把推到了段长明身上。 “和你的小情郎好好说说,把自己来这干什么说清楚,没准还能给你们两个换一条活路。” 段长明赶紧用身体接住晚照,着急地上下打量。 “你没事吧?” 晚照勉强跪起来,看着段长明冷静地说: “我已经说了不让你跟着我,你为何还要来?” 段长明一愣,瞬间便明白了晚照是想以此来帮他撇清关系,他忍不住心中一酸,摇了摇头说: “晚照,不必如此了。” 晚照也知道现在此举其实是无济于事,她闭着眼深吸了几口气,再睁开时,眼眸中已经带上了缱绻情思。 “没想到,再相见竟是如此境遇。” 段长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我对不起你。” 一旁的冯朝章不耐烦地说: “腻腻歪歪的有完没完,这他娘的可不是让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 两个人都没理会他,依旧默默地四目相望,冯朝章拿起一旁的棍子刚想打下去,晚照突然一倾身,吻住了段长明。 冯朝章愣了一下,恨恨地吐了口痰。 “他娘的,还够难舍难分的!” 穿斗篷那人嗤笑了一声。 “出卖别人之前,总要给些甜头,才好让自己心里舒服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晚照借着吻段长明的时机,往他的嘴里送了一粒药。 段长明只觉得脑子慢慢晕了起来,晚照退开身子,轻蹭着他的脸颊,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长明,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