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莘闻言,缓缓抚上腹部。 注意到她的动作,宋慈看了眼那两桌说闲话的人,挡在薛莘一侧,却到底没有伸手扶住她。 走出茶楼,只见外面一片晴好,太阳穿透之前厚厚的云层,热情地照射着下面一方土地。 薛莘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太阳,前面宋慈已经大步走出好远。 从早晨一起出来,两人就没怎么同步过,薛莘觉得这人还不如让夏木和清圆陪她出来走走,在贴心方面,十个宋慈也比不上她们一个。 薛莘走到路边买了把绘着梅花的淡紫色雨伞,撑开遮住灼热的阳光,终于感觉好些。 卖雨伞的本来见天晴正准备收摊,此时又撑开几把绘着漂亮花卉的油纸伞大声地叫卖开来。 薛莘看一眼这个脑瓜灵活的小贩,笑笑走开。 宋慈终于发现夫人又不见了,想要往前找,赵捕头提醒:“大人,夫人在后面呢。” 宋慈转头就见烈阳下款款而来的女子,好似热夏中的一泓清泉,令人见之便觉清爽凉意油然而生。 他走回去,抬袖给薛莘扇了两下,又注意到什么似地双手背后:“咳,夫人如果累了,我给你叫乘轿子。” 在薛莘接收到的玉贞四十年记忆中,此人可是非常之勤俭节约,不该浪费的地方绝不浪费一分,因此听到这话便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 宋慈面色十分真诚,不像在说客气话,薛莘秉着有舒适不享是傻瓜的想法,点头同意。 宋慈拿着一把女用伞,跟在薛莘后面回到衙门,看得一众衙役以及守门的老仆刘伯忍不住揉眼睛。 两人刚走进月洞门,瑛姑便从正厅处跑出来,看到宋慈手中拿着的东西,她微微一怔,继而有些夸张地掩嘴忍笑:“大人,夫人,你们快去洗手吧,我已经做好午饭了。” 宋慈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将雨伞递给薛莘,咳一声往井边洗手去了。 “我来拿吧夫人”,瑛姑笑着走过来伸出手。 “不劳瑛姑娘大驾”,目睹全程的清圆跑过来,将瑛姑挤到一边,接过伞扶住薛莘,“小姐,您先回房歇会儿吧。” 说着又笑起来:“对了小姐,刚才府里送信过来,老爷昨日升任户部尚书,让您和姑爷近日回京庆祝一下呢。” 薛莘正好想试探父亲是否同意她和离,闻言脸上露出笑意。 宋慈转过身掏出袖口的帕子甩开擦着手,没甚表情地看着薛莘。 薛莘察觉到那边的视线,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便没理会,直接扶着清圆的手回房。 房内清清凉凉,夏木正在摆冰盆,薛莘进来她忙转身迎上。 扶着小姐坐好,倒上一杯凉茶,夏木才拿出薛府送来的信件。 薛莘对于祖国繁体字有一定认识,再加上玉贞的记忆,看这封古韵十足的信完全没有障碍,大略看过,她折上信纸让夏木收起来。 “小姐,老爷还特地让人捎来些荔枝”,这时摇影端着一个冰盘进来,上面红壳荔枝被冒着白气的冰块托着,分外惹人喜爱。 “拿来我尝尝”,薛莘笑道,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在宇宙历年代,早就没有了这种水果。她之所以知道,还是从那一篇更古老的文字中了解到的。 “奴婢担心大人见此不高兴,便没让人给他送”,摇影放下盘子,“夫人待会儿吃饭时,给大人分一些吧,您给的大人定不会说什么。” 薛莘不是爱吃独食的人,但是想到宋慈的奇怪脾气,她剥着荔枝壳摇摇头。 摇影看了夏木一眼,夏木劝道:“夫人,那位瑛姑娘可是特意做一桌子好菜给您和大人,您不能被她比下去啊。虽然大人不爱浪费,但您有好东西外着他,多影响感情。” 薛莘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几个丫头都是奶娘给她特意挑的,忠心无比不说,劝谏时还和哄孩子一般。 认真说起来,比自己那几个宫廷侍从也不差什么。 “好”,她放下荔枝壳,想了想又吃两颗,才端着盘子向正厅走去。 将冰盘放到宋慈右手边,薛莘提着裙子坐在与他隔一个位置的凳子上。 “皮薄艳丽,个大核小”,宋慈吃着菜,看了眼冰盘内的荔枝,语气淡淡,“如果为夫看得不错,这应是近来比较闻名的合江荔枝吧。这小小一盘子送过来,不知所费几何?” 薛莘去拿荔枝的手顿了顿,笑道:“大人既知这是合江荔枝,想必吃过。” 吃过还一副嘲讽语气,真是该得四个字“又臭又硬”。 宋慈听出薛莘的言外之意,点头:“为夫确实有幸在一位同僚家吃过,的确是脆嫩浓甜、清香馥郁啊。” 薛莘虽被父皇宠着长大,却并非不能吃苦,但有条件享乐她绝不吃苦,因此很不理解宋慈的想法。 她不想和他分辨,便将剥好壳的荔枝递给他。 “夫人…”宋慈没有接的意思,薛莘直接将荔枝塞到他嘴里,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看着她的笑颜,宋慈心里的反感不觉消失。 瑛姑低头忍笑,眼底却有些黯然。 午饭后,薛莘正靠在床头翻着书歇午,夏木在外间做绣鞋,清圆走进来道:“小姐夫人睡了?” “没有”,夏木说道,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瑛姑,起身笑道:“瑛姑娘找夫人?” “有些话想和夫人说说”,瑛姑点头。 夏木道:“容我先请示一下”。 毕竟小姐对这个女人什么态度,她现在真看不出来。 听到夏木的话,薛莘合上书,想了想道:“让她进来吧”。 夏木施礼答是,转身到外间引瑛姑进来。 内室里铺陈锦绣,窗台还放着一瓶漂亮的兰花,瑛姑不知道什么品种,但却可以肯定这兰花定然很贵。 这里完全和她之前来时见到的不一样,瑛姑暗自皱眉,夫人难道不清楚,大人最厌烦这些达官显贵的奢侈享乐吗? “夫人”,瑛姑笑着打了声招呼,“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薛莘点头,让夏木搬来张凳子请她坐下,“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瑛姑为人善解人意,事事都为人考虑,但正是这样,薛莘觉得她十分不简单。 在玉贞那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她没嫁给宋慈却胜似嫁给宋慈。 宋慈的心她能看懂,宋慈的难她能帮忙解,宋慈对妻子冷漠她经常在其中劝说,在薛莘得到的那些记忆里,她还能为宋慈终身未嫁。 薛莘想说,小三做到这个份上也挺不容易的,她这个“原配”真不想阻隔他们有情人。 可是要腾位置,也不是轨迹中看到的那样难产而亡。 “夫人,不管怎样,我都要先跟您说声对不起”,瑛姑没有坐下,而是深深鞠了个躬,“当时若不是我,也不会让您伤这么重。大人只是根据情况缓急才做出先救我的选择,希望您不要再怪他。” 薛莘很想理解瑛姑的善解人意,但这话却是怎么听都很不顺耳。 清圆已经忍不住气道:“瑛姑娘这话是想再提醒我家小姐一次,大人在危急关头抛弃小姐不管救你去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瑛姑立即皱着眉解释,“夫人,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是心里很过意不去,不想看到您和大人因为这一点小事生分。” “小事?”夏木也忍不住嘲讽,怎么这位瑛姑娘口口声声的意思是她能影响夫人和大人的关系呢!“让我家小姐躺了一个月,那还真是件小事。” “你们两个不要插话”,薛莘笑了笑,虽听着瑛姑的话不顺耳她却不生气,反正宋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瑛姑你还有什么话吗?” 瑛姑见夫人神情中真的没有介意的意思,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如果夫人和大人真因为她有怎么样,她以后不仅要愧疚死也没脸见人了。 “只要夫人不介意就好”,她笑道,“夫人,大人是面冷心热的人,其实你不在的时候,他经常念叨你呢…” 薛莘不可置否地挑挑眉,看着瑛姑,等她能说更加善解人意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