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圆很快抱着厚重的律典出了门,夏木看看坐在梳妆镜前梳发的小姐,小姐倒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不由地满心疑惑。 “夫人,您刚才和大人都说什么了”,走上前接过梳子帮小姐梳发,夏木问道,“把大人气成那个样子?” 薛莘耸耸肩,拿起首饰盒里一根红玉簪把玩着:“可能戳到他痛脚了吧。” 在门外徘徊两圈的宋慈刚跨进门就听到这句话,差点被气个倒仰。 难道在夫人心中,他宋慈是那种表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的小人? 宋慈再次甩袖离开,整夜都在书房看卷宗。 重新霸占一张大床的薛莘开心地滚了两滚,抱着枕头很快香甜入梦。 “夫人,早”,第二天一大早便看见精神奕奕的宋慈依旧穿着昨天的衣服,蹲在床边跟刚睡醒的自己打招呼,薛莘差点一脚踢开他,好在及时忍住,揉着眼睛坐起来问道:“大人有何事?” “夫人以往不都是叫为夫官人?”宋慈眼中全是笑意,更显得温和俊雅,“叫声来听听。” 薛莘实在没忍住踢了他一脚,叫声来听听?当她是狗呢。 “夫人小心”,大手将那只小脚接住完全握在手里,宋慈笑道:“暂时也可以不叫,谁让夫人还生宋某的气呢。夫人啊,你来那天,不是说给我做了件夏衫吗?在哪儿放着呢,我身上这件衣服正好该洗了。” 试探我?薛莘笑了笑,将脚从他手心里抬起,穿上鞋站到一边,自然道:“大人记错了吧,我当时说准备给你做,后来不是受伤了吗?布料还在衣柜里放着呢,你想穿便披着穿吧。只是堂堂提刑官大人,记忆力不太行的话,破案时恐要增加许多困难啊。” 宋慈带笑的眼睛渐渐拉平,起身去衣柜找衣服去了。 吃过早饭,宋慈心情抑郁地离开衙门,在城里随意闲逛。 注意到周围景色时,他面前便是一座底蕴厚重的大宅子。 一时好奇,宋慈习惯性走到墙砖边查看了下,发现这砌墙的砖全是唐砖,心里猜想这家宅子的主人必定是祖上殷实。 正想着,转过墙角的正门处传来争执之声。 宋慈迈步过去,就见昨日在茶楼见到的那个名为李唐的读书人,正拉着一个身材瘦小面带精明的小商人争执,口称退钱还货。 藕色衣裳的妇人姿态端正地站在旁边,这时说道:“相公,既然已经将东西卖了出去,就不要再因为一点银子而起争执了。” “哎,我说你哪头儿的”,李唐立即皱着眉转头呵斥妇人,“不是你吵着家里下锅的米都没有了,我能把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卖掉?” “我”,妇人只说一个字,似灰心丧气般侧头不言。 李唐还要训她,门内又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相公,大姐说得对。你既然知道不该变卖祖产,以后就上进些。如今东西都已经卖出去了,何必再与人争执?没得丢人现眼。” “好”,李唐把捏在手里的银袋子揣到胸襟里,笑着上前扶住柳絮儿,“我听小娘子的”。 两人进门,和氏沉着脸退到门槛内,关门。 旧货店老板贾仁这时才上前一步,笑嘻嘻道:“大娘子,你看这事儿闹的,让你受委屈了。” 和氏冷哼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贾仁碰个冷钉子,脸色十分不好看,朝门上呸了声骂道:“败家子儿”,正要转身离开,看到墙角边站着一人,后退两步讪讪地转身走了。 宋慈站在原地,皱眉看向阔气的朱漆大门,不期然想到家里的夫人,刚好些的心情又沉下去几分。 昨天夫人会扶这妇人一下,难不成因为她自觉也是受丈夫冷落的人而对其心生同情? 宋慈忍不住反思,自己因为岳父大人之官品而冷待玉贞,是否错了? 但无论如何,他内心实在不敢苟同岳父大人为官的那一套理论。 “大人”,赵捕头这时喊着跑过来,“晌午了,瑛姑都做好饭了,您怎么还不回衙?” “这就走”,宋慈背手迈步,忽然又停住:“夫人可问我了?” 赵诚摸不着头脑地摇摇头:“夫人吃过早饭,便带着好几个丫鬟上街给薛大人买贺礼去了。” “哦”,宋慈点点头,“现在还没回去?” “没有”,赵诚突然笑着八卦道,“大人,您和夫人吵架了?” “管甚闲事”,宋慈皱眉呵斥,迈步走开。 中午宋慈一人吃了午饭,等到半下午还没见夫人回来,便有些不放心,正要带几个衙役出门迎一迎,就见城内几家有名的布店、酒店、药材店的掌柜,先后跟在夏木后面进来县衙。 宋慈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见过宋大人”,三人忙施礼,药材店掌柜道:“宋夫人在敝小号买了些人参燕窝,小人担心下面的人不经心,便亲自送了过来。” 其他二人的说法也都是如此。 宋慈忍不住皱眉,薛莘随后迈步跨进衙门,他上前一步道:“夫人,这些都是你买的?” “是啊”,薛莘转了转手中的团扇,“不过大人尽管放心,我可没有借你的官威便宜买他们家的东西。” “夫人说笑”,药材店赵掌柜笑着作揖拱拳,“夫人不仅没有压榨我们,还给了些赏银呢。” 虽是这般,宋慈还是有些生气,回到房间想说夫人,见她面带疲惫地坐在桌边饮茶,到口的话变成:“夫人用不用吃些东西?” “不用”,对于别人的关心,薛莘从不会摆冷脸,“今天走了好几条街,特别累,我现在只想躺下来睡会觉。” 宋慈过去扶她,刚想搭手在她手腕上就被她躲了过去,他笑笑:“那夫人睡吧,吃晚饭时我叫你。” “不要”,薛莘摇头,“我睡醒再吃,你千万不要叫我。” “好好,等你自己睡醒再吃”,宋慈觉得手指有些痒,没忍住在她鼻子上刮了下。做完这个动作,他便是微愣,继而尴尬地笑了笑。 薛莘很疲乏,根本没在意这个,宋慈扶着她躺下后,闭上眼便睡着了。 “夫人?”宋慈喊了声,神情略凝,竟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听她呼吸轻得几不可闻,他心中一慌,立时一手托起她手腕一手搭脉。 “没事啊”,片刻后,宋慈自语着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也不热。 皱着眉在床边坐了会儿,宋慈让夏木端走一个冰盆,掀开薄被给薛莘盖好,才起身去了书房。 见大人走远,清圆向夏木挤挤眉,低声道:“你发现没有,大人这两天对小姐尤其体贴。” 摇影端一碗解暑汤进来,听见这话,笑道:“你也不想想小姐这一个月吃了多少苦药汁,大人理亏在先,能不对小姐好吗?” 说着看看床上,举了下手中的碗,低声问道:“要不要把小姐叫醒?” 夏木向床上看了眼,摇摇头,示意她们两个一起出去。 三人脚步轻轻地出门,又轻轻地把门关上。 留摇影在廊下守着听唤,夏木和清圆去西院看了看冰弦,陪着她说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薛莘一睡到子时。 夏木伺候着刚刚睡醒的主子洗脸,担心地嘟囔:“小姐,您睡觉的时候呼吸那么轻,吓得婢子好几次忍不住想…” “想什么?”薛莘放下棉巾,笑道:“想探探我还有没有呼吸?” “没有”,夏木觉得这个想法很不吉利,坚决摇头不认,扶着小姐在外间的圆桌子旁坐下,“摇影炖了大骨高汤,一盅粥快熬两个时辰了,美味又滋补,您多喝点。” 说着盛上满满一碗粥放到薛莘面前。 “辛苦你们了”,薛莘喝了一口粥,咸香软糯,果真好味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嗯”,夏木点点头,“小姐,冰弦说她好得差不多了,想明天跟咱们一起回去。” “她伤到的是肩膀,又流那么多血,还是多歇几日吧”,薛莘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让她安心歇着,我不会不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