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忍不住笑出声,小姐这语气怎么那么像大官人对小娘子的话! “对了,小姐”,她突然敲敲额头,“大人好像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之前听说瑛姑娘有给大人送饭,大人没吃,说是等您一起吃的。” 已经是半夜子时,薛莘还以为他又在书房睡了呢。 “那你去喊他一声”,薛莘看看碗里的粥,“反正我也才开始吃。” “夫人,要不您亲自端着粥去给大人送去吧”,夏木劝道,“毕竟大人是为了等您,才到现在还没吃。” 薛莘想了想,“我喝完再去给他送。” 她做事向来讲理,旁人好意相待她不可能冷脸以对。 夏木高兴地点点头,转身叫来小丫头拿来碗碟,将粥菜小花卷都分出一份来。 薛莘不理解:“是咱们给别人送东西,不是别人送东西给咱们,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小姐”,夏木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您不能太拿着脾气,时间一久,肯定要消磨掉大人的愧疚之心。此时妥协的话,是您善解人意先退一步,大人以后肯定不能对您不好。” 薛莘笑笑:“你还成情感专家了。” 在夏木的催促下,薛莘以比较快的速度喝完一碗粥。 夏木把放好粥菜的托盘往薛莘手里一放,“小姐,奴婢去把这些东西收拾了,您自己给大人送去吧。” “夏木,我觉得你以后做红娘也不错”,薛莘耸耸肩,说道:“让人烧些热水,待会我想洗个澡。” “好好”,夏木忙点头,笑道:“小姐您快去吧,这里奴婢都会安排好的。” 薛莘早已经熟悉后衙的格局,走过两道走廊便来到唯一还亮着灯的书房,抬手敲敲门,片刻后没有听到应声。 她想了想,推门走进去。 吱呀的门响拉回宋慈沉浸在卷宗内的思绪,抬头见进来的是夫人,他快速地往门后看一眼,忙站起身上前一手接过托盘一手扶住薛莘的后背:“夫人啊,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遣个人来说一声不就好了吗?” “夏木说你还等着我一起吃饭,让我给你送些吃的过来”,薛莘奇怪地看他一眼,好好的怎么一副心虚的样子?“你吃吧,我先回了。” 宋慈闻言,脸上的几分笑意顿时有些僵,将托盘放到面前的桌子上,他道:“我送夫人回去,来,走这边。” 说着扶住薛莘的肩膀转身,几乎将她半个身子抱在怀里。 薛莘不介意给他送吃的,人家毕竟等她到现在还没吃饭,但是却不想和他有什么亲密接触,抬手推开他:“我自己走,你吃饭吧。” “不不不,为夫还不太饿”,宋慈不着痕迹地看了门后一眼,侧身挡着她的视线,“先送夫人回去再来吃。” “你放开”,薛莘皱眉,挥手推他:“我认得路,别总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对待。” 因用力过猛,她向后趔趄两步,就感觉撞在一副木架子上,还传来微微摩擦的哗啦声。 “夫人”,宋慈立即担心上前阻止。 薛莘却已经下意识转过头去,一副白森森的人骨映在双瞳之中,她只觉天灵盖猛然袭来一阵晕痛,便无力地软倒下来。 “夫人夫人,别怕”,宋慈一大步上前将薛莘接在怀里,不停在她后心轻轻拍抚柔声安慰:“那有什么可怕的?你只把它当做一个花瓶儿,或是衣架子,再看就不那么害怕了。” 瑛姑正端着一碗莲子羹过来,不期然撞见这一幕,忙后退两步,侧身站在门边。她脸色微凝,片刻后却又忍不住低头轻轻笑了声。 瑛姑都快走进门里了,宋慈自然不可能注意不到,然而此时此刻他没那闲功夫关心这些,只因怀里的人儿从刚才被惊吓到一点动作声响都没有。 “夫人?”低头看到怀中人双眸紧闭,脸色煞白,几乎呼吸都没有了,宋慈脸色立变,抱起人便快步向卧室跑。 瑛姑正笑着,被突然冲出来的大人惊吓一跳,紧追上去问道:“大人,夫人怎么了?” 难道夫人竟然胆小到被大人放在门口的那具骷髅架子吓晕? 念头刚闪过,只见前面的大人已经不见踪影。 瑛姑的脚步突然缓下来,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大人如此失色过,跑得如此快过。 这一刻,她的脸上的神情真正凝重下来。 “快,去请大夫来”。 夏木正和一个小丫鬟抬着热水往卧室去,便听到这样一声急喊,转头看见小姐手臂无力地垂着被大人抱回来,她忙放下水桶:“我家小姐出了什么事?” 宋慈已经把人放到床上,脸色黑沉,怒声道:“快去请大夫。” 夏木也不敢再问,转身便往外跑。 薛莘的手指动了动,使尽全力才掀动眼皮。 “夫人别怕,为夫在这儿”,宋慈立即握住薛莘的手,一下下轻抚她的发顶,低声安慰:“别怕别怕。” 薛莘全身无力,她很想申辩一声我不是被吓的,但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一会儿,夏木早已经跑出去了。 薛莘认命地闭上眼睛,大张旗鼓地去找大夫吧,自己被一具骷髅差点吓死的事情是要坐实了。 宋慈一面低声安慰,一面伸手握住薛莘的手腕给她把脉:“没事没事,喝些安神汤就没事了。玉贞,玉贞?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嗯”,薛莘感知得很清楚,却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一个月来好容易平稳的灵魂差点被那个极具阴气的东西吸走。 薛莘内心极为后怕,若非刚才宋慈及时抱住她,迎接她的将是彻底的消散。 赵捕头提着一个大夫快步进来,夏木面色焦急地紧紧跟在后面。 宋慈听到脚步声,起身放下帘子请大夫把脉。 见这架势,郑大夫也吓得不轻。 之前就是他给这位宋夫人诊治的,那时宋夫人简直是油尽灯枯之相,没想到竟熬了过来。 现在又…难不成之前是回光返照?可这回光返照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吧。 虽然想得混乱,郑大夫却一点都不敢含糊,刚被那高高壮壮的捕头放下来,就忙快步到床边蹲着把脉。 “如何?”宋慈询问,声音里的焦急自己也没有察觉。 郑大夫停顿片刻,脸色有些怪异,这夫人不是好好儿的吗?要说真有什么,也只是受惊心神不稳而已。 但是看提刑大人如此着急,他也不好轻忽,起身道:“夫人像是受了惊吓,小人开两幅安神药吧。” 宋慈松口气,此时才感觉到后背一阵凉意:“内子刚才一度晕厥,面色苍白如纸,除了惊吓真的没有什么大碍?” “正是”,郑大夫想了想道:“夫人脉相平稳,喝两幅安神药应该就没事了。” 想不到屡破奇案的宋青天和正常人也没什么不同,一样会关心则乱。 这时帐内传来一道柔软的声音:“我已经好多了,郑大夫请回吧。” 即使听过好几遍,郑大夫还是差点为这把声音失神,不过他是一个正直的好大夫,立即摒弃杂念拱拳告退。 一刻钟后,宋慈将大半碗药送到薛莘嘴边,没甚表情道:“温热正好,快喝了好好睡一觉。” 此时他却是不敢再提那架骷髅,唯恐她想起来再次受惊。 薛莘乖巧地将药一滴不剩地喝了,宋慈才笑笑,扶着她躺下来。 薛莘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宋慈站起身之前,塞到她嘴里一颗蜜饯。 薛莘正在想刚才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情况,只是下意识含着那颗蜜饯。 把药碗交给夏木,让她下去,宋慈栓上房门回来,见薛莘目光怔然,以为她又想起那具骷髅,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下。 “哎,夫人”,他突然笑道,“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薛莘看他一眼,不期然想到记忆中玉贞也曾被他的骷髅吓到过,不想换成自己照样又是如此。 她笑了下,想了想问道:“玉贞,不好吗?” 宋慈神情微怔,看着她好半天没有说话,继而笑道:“咱们讲故事。有次啊,朝廷往某个地方运过去了许许多多的麦子,然后天上突然飞来一大群麻雀,多得把天空都遮蔽住了。它们就在粮仓前排好队,第一只麻雀进去叼了一粒麦子飞走了,第二只麻雀又进去叼了粒麦子,第三只…” 薛莘感觉突然头更疼了,看向认真讲故事的宋大人,笑道:“宋大人,我想睡了。”